第6章 :室外遊泳池(3 / 3)

馬爾科姆緊張地吞咽著口水。盡管他有些憎惡這情景,但身體還是再次興奮起來。興奮感同時也帶來了羞恥感。他看著這幫女人,其中有一個吸引了他的注意。她個子很高,身上有曬過的印記,結實的乳房和兩腿間的三角地帶周圍都是白色的。他用力眨眨眼,然後明白過來,他不是這樣的人。

“是的,”他終於回答了,“我想為你工作。但是我得離開。有個地方我必須去。”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比爾看著他,像是覺得他瘋了。

“媽的,馬爾科姆,你不知道你錯過的是什麼。這是我們外國人最難進來的樂園了。這些妞兒都是最好的。絕對地職業!”

“我必須離開。”馬爾科姆重複了一遍。他看著卡尼,“星期一早上,你給我把辦公桌擺在哪裏我就坐在哪裏。”

卡尼也看著他,瞳孔在一片藍白之間遊動。他的笑容猛地一頓,然後又顯露出來。

“好吧。星期一早上。但是馬爾科姆……”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回頭看著那排全裸的年輕女人。

“不要再讓我失望。”

馬爾科姆不知道他隻是說笑還是認真的。

16東京

馬爾科姆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好像就要爆炸了一樣。他在黑暗之中狂奔,肌肉仿佛在燃燒。涼涼的霧氣拍打在他臉頰上,深坑裏的水在身後飛濺起來,浸濕了他的褲口和皮鞋。拂過臉龐的輕風感覺很舒服,拉扯著他沒有紮起來的襯衫。風從他耳邊呼嘯著掠過,蓋過了身邊汽車的轟鳴,蓋過了醉酒的日本人的聲音,還有最重要的,蓋過了他腦海中的聲音——他拚命不去聽那揮之不去的警告聲。

他拐過一個角落,接著又是一個,腳步越來越快。但是街上人更多了,他不得不慢下步子,躲開成群結隊出來尋歡作樂的男人。有幾個兜售東西的尼日利亞人試圖拽住他,但是他處在橄欖球比賽的狀態當中,至少得有四個人才能影響到他穩定的速度。他閃身進入一條狹窄的街道,躲過了昏睡在便道正中央的一個中年男子,這人襯衫敞開,領帶也散亂著。這時馬爾科姆抬頭一看,發現兩側的建築物都很熟悉。他感受到一陣溫暖,突然知道自己在哪裏了,也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那裏。

他走到右邊第三棟建築物門口,然後拉開了門。他看到了紅色的鋪著絲絨的牆壁和厚厚的地毯,也感受到一股緊張感在體內遊動。他盡量避免去看左邊的鏡子,因為他知道,如果他看到自己那副德性的話,他會膽怯地退出去,回到酒店,鎖上房門,然後一覺睡到周一早上。

還是那個年長的女人坐在大門前麵的桌上。她抬頭看到他,吃了一驚,隨後把雙手握在了一起,一絲憂慮從她化了濃妝的雙眼中流露出來。馬爾科姆本不該出這裏的。他是個老外,一個異族。盡管她以前曾經見過他,但是如果身邊沒有卡尼和其他人,他是不受歡迎的。他是一個陌生人,出一個不該有陌生人的地方。

她略略直起身子,輕輕鞠了一躬。

“對不起,今晚不行。隻對日本人開放。您請回吧。”

馬爾科姆搖搖頭,朝她又走近了幾步。他盡可能讓自己顯得不會讓任何人受到傷害,甚至於也學著日本人的樣子輕輕鞠了一躬。

“對不起,不好意思,我想找紗代。我是她的朋友。”

這其實是個謊言,但是他突然勇敢起來,似乎是因為離她更近了。他感覺到了體內的能量。

女人噘起了嘴唇,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然後回頭快步走到了門裏。馬爾科姆可以聽到裏麵觥籌交錯的聲音,男人和女人的笑聲,還有喝酒行令和老練的調情的聲音。盡管空氣中香水的芬芳很類似,但是櫻花酒吧全然不像他剛剛離開的卡尼和比爾所在的地方。這裏帶來的是另外一種情欲的刺激,把單純的生意和性的聯想混合在一起。人們可以把客戶帶到這裏,讓他們感覺輕鬆,並且讓他們沉浸在永遠不能實現的夢想之中。

而剛才那個地方,那個“樂園”,沒有情欲,隻有赤裸裸的肉欲。那就是一個肉體市場,那裏的女人們為願意並且有能力付錢的男人提供服務。這就是日本文化的陰暗的一麵,在這裏男人占據著統治地位,女人永遠隻能順從。那個“樂園”和西方概念裏的妓院還存在著區別,因為在妓院裏,女人還有一定的控製權,她們掌握著運作程序,可以為自己開出一個價錢。但是在“樂園”裏,女人們並不開價,男人們直接索取就可以了,完全不存在任何的幻想。

門再次打開了,馬爾科姆的心緊張起來。媽媽桑先走了出來,指著馬爾科姆快速地用日文說著什麼,樣子看來很生氣。馬爾科姆則緊張地看著她的身後。

紗代還是跟他記憶中一樣美豔。她的頭發用兩根象牙發簪緊緊紮在頭上。寶藍色的長裙在脖頸處開著一粒扣子,露出小小的一片三角區域,皮膚如瓷器般光潔無暇。美麗的杏眼眼角處塗著藍色眼影,讓她顯得像貓女郎一樣嫵媚。她從媽媽桑身後走出來,看見了馬爾科姆,隨即停下了腳步。她的眼睛先是睜圓了不少,爾後又恢複了原狀。

她快步走到他麵前,壓低了聲音,隻讓他一個人聽到。

“你不應該來這裏的。今天不是外國人狂歡的日子。”

馬爾科姆無法克製狂喜和笑容,因為她還記得他,而時間已經過去11個月了。可能的確很少有外國人常來這裏,但是她依然記得他,這對他意義非凡。

“對不起。我知道不該來。我已經搬到了東京,我就是想見到你。”

她搖搖頭。而媽媽桑還在身後盯著他們,表情冷峻。紗代又搖了搖頭,接著說:“你快走吧,這時間不合適。”

馬爾科姆感覺到自己的笑容在褪去,雙手無力地搭在身體兩邊。他試圖看著她的眼睛,但是她卻總是看著別處。他想伸手去拉起她的手,但是他克製住了自己。終於,他點了點頭。

“我本不想給你添麻煩的。”

他開始朝大門後退,但突然又停了下來。他必須要說點兒什麼,至少還要再試一次。

“我隻是想和你一起喝點兒東西。僅此而已。喝完以後我再也不會來煩你了。”

她偷偷看著媽媽桑,然後再次搖搖頭,不過她的表情看來鬆弛了一些,聲音也更加柔和了。

“對不起,我不可以去。我在這裏工作。為我父親。”

但是馬爾科姆已經下定了決心。他知道也許所有的可能都隻是他的幻想,但是他還是覺得還有那麼一點兒東西,或許是些許希望的灰燼吧。他還是想讓它重新燃起,成為現實。他得讓她微笑,隻要一次,而她至少應該給他一個機會。

“好吧,我懂了,你得工作,而我得走。我會走的,我會走到街那邊那個角落,然後坐在便道上。如果你願意在這邊打烊之後過來跟我打個招呼,你隻需要出來以後往左拐。而如果你想躲開我,再也不要看到我,那麼就往右拐。左——去找那個瘋子老外,右——再也沒有老外。你明白了嗎?”

他鞠了幾次躬,然後朝門口走去。拉開門的時候,他一邊祈禱,一邊回頭偷看。她正看著他,頭微微傾向一側。突然有一個瞬間,兩人的目光交會了,而她居然笑了。

她真的笑了。

她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淩晨4點了。他果然就在他說的地方——街盡頭的便道上,蜷曲著坐在一堆空著的酒類飲料箱和牛奶盒旁邊。他開始沒看到她,直到她站在麵前了才發現。她臉上的表情介乎於開心、驚歎和憐憫之間。她已經換上了一件黑色的翻領毛衣,帶毛領的皮夾克,還有名牌牛仔褲。她再也不是風情萬種的陪侍女郎,而是一個在曼哈頓嬉皮酒吧裏也能看到的那種女孩。此刻她的秀發低垂在高高的顴骨上麵,笑容就躲藏在那後麵。

“就喝一杯。”她說,同時費勁地把他從便道上拉起來。“然後我就必須回家。而你得另找一條便道去睡覺。”

他們在離櫻花酒吧兩個街區的地方找了個去處,得有這麼遠的距離才能讓紗代不覺得緊張,但是同時又隻能有這麼遠,這樣她才不用考慮能不能和一個隻見過兩次的老外獨處。這裏不是酒吧,而是一家麵館,不過也供應用木杯裝著的清酒。對馬爾科姆來說,這樣再好不過了。他們就擠坐在窗邊一張小小的木桌邊,從那裏他們可以看到爛醉的男人們跌跌絆絆地經過。時間已經接近清晨,天色開始從昏暗轉為淡灰。

交談中她說話更多一些,因為馬爾科姆喜歡她說話時嘴唇的動作,也因為他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她講述了自己在京都附近一個村子裏長大的經曆,她很小的時候母親就離開了人世,然後他父親背著她來到了東京。他先是經營一家彈球盤賭館,後來發展到這間酒吧。他們起先住在城裏最窮的地區,而且是在一個狹小的單間公寓房裏。住的則是涉穀一個有三間房的套間,就在大學旁邊。她白天去那裏上課,想拿到一個服裝設計學位。她很討厭在酒吧的工作,但是又覺得幫助她父親是她天經地義的責任。不過說了這麼多,紗代絲毫沒有提到黑幫,也沒有提到她這個做“水生意”的父親對她意味著什麼。馬爾科姆也不想把她推到這個話題上,因為他並不想去確認自己猜測過的情況。

不知不覺中,酒杯裏的清酒快被喝完了,初升的太陽開始照耀在街上,紗代終於問了馬爾科姆是做什麼謀生的。他試著想給她解釋得簡單一些,於是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學到的所有東西,包括金融衍生物和套現,還有低買高賣的操作。他想到了約瑟夫·傑特那枚3億5千萬美元的手榴彈,還有尼克·裏森和他13億美元的炸彈。他想到了迪恩·卡尼和比爾這兩個日經市場中的弄潮兒。他也想起了自己被關在那間狹小的審訊室裏,竭盡所能地向英格蘭銀行的審查人員解釋,他為什麼沒有理由跟裏森一樣被扔進新加坡監獄。然而最後,他隻是無奈地聳聳肩:“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幹什麼的。”

她輕輕皺起了眉頭,然後拍了拍他的手。

“我想或許你是個牛仔。”

馬爾科姆笑了。

或許其實根本沒那麼複雜。

17東京

停在排頭的是一輛光滑錚亮的敞篷保時捷,一看就知道價格昂貴。車內是黑色的皮質材料,車身兩側有跑車條紋。車尾部的擾流器很寬很重,就好像裝它是為了不讓這部跟太空船一樣的跑車發射升空。

保時捷後麵是一輛勞斯萊斯,除了底架是銀色之外,車身其他部分都是金色。車窗的顏色非常地深,讓人感覺它在路上可能不太安全,因為看不到外麵的情況。它後麵跟的是兩輛奔馳,是從展廳裏出來沒多久的最昂貴的車款,不久前剛剛從很遠的地方進口過來。不過最後第五輛才是這一排裏麵最好的,是一部淡藍色的法拉利,尾燈是直立的,而且沒掛牌照。

這排車一輛接一輛依次停在了路邊,好像是事先協調排練過一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讓車隊依次停靠的做法並不是才有的,相反它已經是一個古老的傳統,可以追溯到武士時代。隻不過它發生了一點兒變化——被現代化了,馬和馬車變成了玻璃纖維和鋼鐵結構。但是和日本其他所有東西一樣,這個傳統已經有了上千年曆史。作為一個旁觀的外國人,我對這個程序的理解就隻能達到這個程度了。

保時捷駕駛座一側的車門被打開了,走下來的是一個年逾花甲的日本男人。他身著一套高檔黑色西服,灰白的頭發略有些卷。他的步態說明了他是個擁有相當地位和重要性的人物,可能是日本某家重要企業的首席執行官,或是一個政界要員,正要去參加籌款活動。他從車前繞到另一側,然後打開了後排車門。

一位美豔動人的金發女郎扶著他的手走到了路麵上。她穿著一件綴有亮片的禮服,緊得似乎有點兒包容不下她豐滿的胸脯。禮服的剪裁讓她展露著肩膀和腿部,頭發很自然地梳理在頸後,就像金黃色的瀑布。她先是依偎著身邊的男人從車邊走到了便道上,然後挽著他的胳膊,跟他一起走向前方四層建築物的樓梯。門口的兩名留著貓王一樣發式、穿著細條紋西服的守衛領著他們走了進去。

開勞斯萊斯的是個40多歲的中年人,留著不合時宜的小胡子,穿著一套阿瑪尼西服。車上下來的女人看著像歐洲人,棕色的頭發梳得高高的,身上的禮服簡直是件藝術品,采用的是最薄最脆弱的纖維材料,而且是用極其精妙的針線工夫縫合起來的。這個女人至少有6英尺高,腿非常地長。她必須有意控製住步速,這樣才能和身邊的男伴步調一致。

接著後麵的兩部奔馳同時打開了車門,車裏下來的男人都是日本人,都是40多歲,也都穿著昂貴的西服。他們各自挽著一位美豔的女伴從車邊走到了樓門前。其中一個女人是白人,留著金色的短發,穿的露背禮服一直開到了她高高隆起的渾圓的臀部附近。另外一個是亞洲人,但不是日本人,而是個韓國美女,很苗條很高貴,穿著一雙6英寸高的莫羅·伯拉尼克超高跟女鞋。

法拉利駕駛座門打開的時候,我剛剛邁出步子想走到街對麵。我停了下來,因為下車的日本男子的年齡讓我深深驚訝。他年紀可能還沒有我大,頭發中夾雜著一道道挑染成金黃色的發束,身上穿著絲絨外套和皮質長褲。他顯然是個名人,因為路邊站在我身後的人們都開始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他還沒來得及走到車的另一邊,後座的門已經打開了,一個穿著銀色超短裙的黑發女人跨了出來。她生著一副北歐人的麵孔,藍色眼睛似乎有一種穿透力。她微笑的時候嘴張得很開,露出潔白的牙齒,活脫脫就是牙膏電視廣告中的女主角。

她根本就不等男伴過來牽著她上樓梯,而是自己一步兩級地開始走,弄得他不得不跑著跟上來。她快步朝大門走去,門口的兩名守衛忙不迭地給她把道閃開,她那位穿著絲絨夾克的男伴被扔在了身後。

這會兒路邊的人已經散去,而我也朝街對麵走去。朝大樓走去的時候我離法拉利保持了一段距離。走到兩名守衛麵前時,他們挪動了一下,好像是要用身體擋住大門。其中一個舉起雙手衝我搖晃著,告訴我我不受歡迎。他們似乎都沒覺得有必要先弄清楚我是誰,為什麼來這兒。我生著一張白色的麵孔,而且身上沒穿名牌禮服或是高跟鞋,於是就被擋住了。

“是約翰·馬爾科姆給我地址的。”我說。衝我搖手的人放下了手,看看身邊的同伴,點了點頭,然後讓到了一旁。另一個則一邊鞠躬,一邊為我把門推開。

我剛剛說的名字似乎有某種魔力。

我來到了三樓的一個大廳裏。房間的一角有一個小隔間,用一根紅色的長繩與周圍隔開著,旁邊還站著一個日本守衛。他看著好像才十幾歲的樣子,不過我肯定他實際年齡不止。我很不喜歡他看著我的樣子,眼神中充滿了懷疑,嘴唇扭曲著,帶著反感和厭惡。我想這是因為我是這裏惟一一個白人,而且剛剛我是被一位年長的管理人員領到這裏來的,因此還可能是一名VIP來賓。他或許是覺得我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常客,當然也不是約翰·馬爾科姆。我不過是又一個打著他旗號的人。而且我深入到了一個操縱東京“水生意”的地方。

所謂的“水生意”,既有字麵的含義也有比喻義,不過,不管是這其中哪一個都不太適合用來命名這個詞所真正代表的東西——世界上最大的性產業。據說,古時候有一些敢於冒險的人在島上的水道上航行,進行貨物買賣。有些女人為了讓自己擺脫貧困,就在河邊的停靠點旁邊掛上燈籠,引誘男人來尋歡作樂。這種原始的賣淫體係慢慢得到了發展,也很成功地躲避了法律和道德對它的限製和束縛。在發展過程中,它慢慢地為日本黑道所控製,並且發展成為了一個總值達到幾十億美元的產業——這個產業的所謂的“流動性”使它得以在日本社會各個層麵當中存在。從最高級別的情欲到最低級的變態要求,隻要有人需要,它都能給他們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