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斯抬起了頭,滿臉都是痛苦的表情。
“對不起。”
馬爾科姆閉上雙眼。就這樣了。巴林公司完了。馬爾科姆失去了11個月裏的第二份工作,因為大玩家玩輸了。就像卡尼說的,他麵臨的是下一個出口,或者準確地說,他被逼到了第二個出口麵前。
他突然想到了卡尼。他這才發過去幾個月中,他幾乎沒有想到過這位前任老板,沒有聽到他任何消息,沒有跟任何以前的同事交談過,也沒有聽到阿卡裏提到過他,不過他估計卡尼還在東京。已經過去六個月了——這正是卡尼說他和比爾需要的用來建立起自己事業的時間。馬爾科姆在想他們是否成功地籌到了錢開始自己幹。
通過希爾斯的表情,馬爾科姆知道自己在大阪的日子該結束了。這裏所有人都一樣。他不覺得自己做了任何非法的事情,但是由於追隨過裏森,他會被人戴著有色眼鏡看待。如果希爾斯所說不假的話,大阪沒有人會雇用他們中任何一個人。裏森隻手毀掉了英國最古老最受敬重的銀行。
馬爾科姆朝電話走了過去,希爾斯則用噙著淚水的藍眼睛看著他。
“我告訴過你裏森跑了。”
“我還是有個電話得打。”
馬爾科姆其實要打兩個電話。首先他要打給他母親,在她看到報紙之前向她解釋是怎麼回事。然後他得打給迪恩·卡尼。
到了卡尼兌現自己承諾的時候了。
15東京
晚上12點10分,人行便道上升騰起來的霧氣就像遮擋在夜空前的一麵棱鏡,霧氣中水的微粒散發出彩虹一般的七色光澤。
馬爾科姆重重地跨出出租車,按捺住想要摔車門的衝動,讓它自動關閉。他已經被東京的出租車司機斥責過多次了,就因為下車後習慣性地摔門,這其實也是在日本的老外常犯的錯誤。他不明白東京的出租車為什麼和世界其他地方的都不一樣,居然有自動門。因此即便在日本已經生活了一年,他還是常常忘記這一點。這其實也是這個國家的另一個特點,就像那永遠看得到的霓虹燈,一群群身著聚酯纖維西服的辦公室職員,還有那永恒的性的誘惑。
馬爾科姆拉了拉緊貼在胸口的白襯衫,抬頭看了看麵前這棟五層的水泥建築物,看著那些用木板隔開的窗子和斑駁的竹屋頂。大門上方沒有招牌,牆上也沒有挑逗的照片,但是幾英尺遠處路邊停著的法拉利說明他來對了地方。這車是卡尼的美國夢的組成部分。他帶著豔羨看著這車的黃色曲線和黑色車窗,還有它靈動誘人的車身,然後慨歎著聳聳肩。他暗自想著,或許有一天他也會擁有的,盡管此刻看來他不像是能夠掙到法拉利或是實現美國夢的樣子。他剛剛失去了自己的第二份工作,此外由於卷入了一場毀掉了英國最古老的銀行的貿易欺詐案,他險些受到指控。而且他還站在東京聲名狼藉的性產業區——歌舞伎町邊緣的一棟幾乎荒廢的房子外麵。
他把目光從法拉利上調轉回來,沿著便道緩步走近樓房。大門沒鎖,有一段窄窄的走廊通向電梯,電梯上方有一個攝像頭。馬爾科姆走近電梯,電梯門自己打開了。這梯廂就像一口豎立的鐵棺材,牆壁布滿凹痕,地麵沒有鋪東西,鏽跡斑斑。馬爾科姆走進電梯,緊張地看著門合攏起來,隨後它突然一下子動起來,帶著陳舊的機械常有的嘎吱作響。
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馬爾科姆突然有幽閉恐懼症一般難受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回憶起了自己兩周以前麵對著兩個英格蘭銀行派來的審計員時的情景。巧合的是,他接受調查的那天也是尼克·裏森被拘捕的日子,當時他剛剛在德國法蘭克福走下飛機。巴林公司的調查室沒比這個電梯間大多少,而且馬爾科姆在那裏坐了六個小時,一直在向那兩位年長的調查人員解釋金融衍生物和日經指數。從一開始就能明顯看出來,英格蘭銀行並不知道裏森到底幹了什麼,他們也並不明白他的虧損是怎麼回事,以及這些虧損是怎麼累計起來的。他們不過是想找出點兒東西給馬爾科姆他們定上一個罪名,但是馬爾科姆說的都是實情。他隻是操作了裏森讓他做的交易,一直以為自己是在為海外的一位大客戶買賣日經股指。馬爾科姆並沒有做什麼錯事,當然更沒有違法。他對裏森真正所做的事情並不知情,這幫助他逃脫了牢獄之災。不過不幸的是,這種無知還不足以幫助他和世界各地其他1200多名巴林公司雇員逃脫失業的命運。
電梯在五樓突然停了下來,門隨即滑向兩邊,但是並沒有徹底打開。馬爾科姆隻得用雙手把門完全推開,然後走了出來。他所在的是一個照明不是很好的接待區域,有一側牆邊放著長椅,地麵鋪著灰白色的粗絨地毯。房間的一個角落裏有一張小桌子,後麵是一麵滑動的竹屏風,它後麵估計就是辦公的內部區域了。給房間提供照明的隻有一盞燈,立在一盆竹子盆栽旁邊。橘黃的燈管照著牆壁,看著讓人覺得很難受,馬爾科姆突然有一點兒想回到那部像陷阱一樣的電梯裏去。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動彈,竹屏風滑向了一側,一個年輕女人快步走進房間。
她容貌秀麗,但還算不上美人。體型嬌小,嘴唇飽滿,留著長長的黑發,皮膚平滑光潔,但是臀部扁平。身上穿的是一條很保守的黑裙子,不透明的絲襪,還有整潔的白色襯衣。她穿過房間,然後很幹脆地拉起馬爾科姆的手。
“他們在等你,”她操著勉強過關的英語,“跟我來。”
馬爾科姆點點頭,其實他好像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她領著他快步往回走,穿過竹屏風,經過一條昏暗的走廊,然後走進一個地麵鋪著瓷磚的長方形房間。房間的另一邊是一個淋浴間,有很多淋浴噴頭。
女人用手指著一個開著的櫃子,櫃子前麵的凳子上放著一套疊好的白色和服,還有一雙布拖鞋。
“你要先洗澡。來。”
她把馬爾科姆領到櫃前,示意他在凳子上坐下。他小心地順從了,盡管並不真的想洗澡,因為幾個小時之前到東京酒店的時候他剛剛洗過一次。但是,此時這嬌小的女人並沒有給他爭辯的機會。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跪在他的麵前,開始用精巧的手指解開他的鞋帶。他抗議著她的舉動,但她隻是微笑,把他的鞋子脫下來,然後是襪子。接著她靠上前來,手抓住了他的腰帶。
“等等,”他連忙從凳子上站起來,“我自己來。”
她退了回去,手放在背後,鞠了一躬。他等著她回過頭去,但是她隻是站在那裏看著他,好看的睫毛上下眨動著。馬爾科姆無奈地搖搖頭,解開皮帶扣,把褲子脫下來扔在凳子上。接下來是襯衫,然後是貼身的上衣,最後隻剩下了內褲。這時他把手攤開,對那女人說:“我好了。”
她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以至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她用纖細的手指抓住他內褲腰部的邊緣使勁那麼一拽,他立刻就全裸在她麵前,一時間他臉脹得通紅。
“啊!”他驚叫一聲。但是她此刻已經領著他朝淋浴間走了。她把他推到其中一個噴頭下麵,退了回來,然後打開了水。溫熱的水流吞沒了他的頭,他一下子什麼都看不到了。他手忙腳亂地蹭著眼睛,突然感覺到胸口上有一雙柔軟的手。他把手從臉上拿開然後睜開眼睛,驚異地發現她居然也站在水柱下麵,拿著一塊肥皂和毛巾在給他擦洗。他還發現她居然也是全裸著,光滑的胸脯在水流過的時候反射著光亮,暗棕色的小巧的乳頭周圍形成了好多小水滴。她的腰肢比他想象得還要細,扁平的臀部隨著為他擦肥皂的動作輕輕擺動。
馬爾科姆嚐試著把注意力不放在女人身上,但還是發現自己興奮了起來。他用雙手觸碰著她的皮膚,虛偽地想要把她推開,但她肌膚溫潤平滑的觸感給他帶來了清涼的感覺。就在這時毛巾來到了他兩腿之間——顯然她要清洗他每一個部位。馬爾科姆呆站在那裏,喘著氣,雙手擱在體側,任由她擦洗自己。看到他完全勃起的時候,她微笑起來,發出一聲嘖嘖的讚歎。擦洗完畢之後,她終於從淋浴頭下麵走了出來,關掉了水,然後指著疊好的和服。
“你穿衣服吧。然後我們去見你的朋友。”
馬爾科姆很幸運,因為他穿著一件偏小的和服和別人的拖鞋在黑暗的走廊裏走了一段,這對他剛剛被挑起的色欲起到了緩和作用。他的向導領著他走下一段彎曲的鋪著粗絨地毯的樓梯,示意他穿過一個有布簾的過道。這時他身上差不多都幹了,也鬆弛了下來。於是他最後一次拉緊了和服,確信所有的重要部位都遮蓋上了,這才推開了麵前的門簾。
出眼前的是一個半圓形的看著像個休閑室的房間。馬爾科姆的第一感覺是,這房間比這棟老舊樓房其餘的部分要幹淨和高檔許多。天花板上懸掛著六盞日式燈籠,把屋子裏照得溫暖明亮,高檔的皮質家具和竹桌分布其中。牆麵上都覆蓋著豪華的帶著東方韻味的氈布,散發著深淺度不同的紅色光澤。房間裏的空氣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從高處不知哪裏有一股宜人的涼風吹來,隱約還能聽到柔和的亞洲音樂。
要在這房間裏找到卡尼和比爾並不難,因為他們是這裏僅有的兩個白人。除了他們兩個老美,這裏還有一群日本人,穿著同一款式的白色和服和布拖鞋。房間裏沒有女人,連女侍都沒有,馬爾科姆不禁在想剛才強加給他的那次很挑逗的淋浴是不是這裏惟一的娛樂。他希望如此,這倒不是因為他是個假正經,但是他還沒有被日本化。他還沒有涉足所謂的“水生意”。
卡尼看到了他,展露出了微笑。他衝馬爾科姆招手的時候,和服被掙開了,黃色的胸脯袒露出來。馬爾科姆快步走到卡尼坐的地方,這裏有一張小小的竹桌,周圍環繞著三張皮椅。馬爾科姆沒有看到任何酒水,這讓他有點兒奇怪,記憶中還沒有哪次跟卡尼在一起的時候身邊沒有酒。
“你他媽看著像個武士!”比爾衝他開著玩笑,順手抓住了他和服的邊角。“你小子腿上的毛跟我的一樣多。”
馬爾科姆邊微笑邊往空著的椅子上坐下,眼睛則看著比爾。他和服下麵的軀體就像一隻狗熊,濃密的黑色發卷覆蓋了幾乎每一寸皮膚。卡尼把他的光腳架在桌上,雙手叉在胸前。
“別拿這小子開涮了,他剛剛度過的這個星期挺難受的,一直忙著從裏森的爛攤子裏走出來。”
卡尼表達出的同情無疑帶給了馬爾科姆溫暖。之前除了兩天前一次簡短的交談,馬爾科姆還沒怎麼有機會了解卡尼對所發生的一切的看法。卡尼一直太忙,無暇與他交談。他隻是抽空跟馬爾科姆說了讓他來東京,給了他一個航班號,安排了一家賓館。至於這個奇怪地方的地址,馬爾科姆是從賓館房間的電話留言裏找到的——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解釋,隻有街名和門牌號。顯然,卡尼不是個喜歡閑聊的人。
“你肯定你們還願意跟我打交道嗎?”馬爾科姆開腔了,並且在椅子上安頓好了身子,“我覺得自己肯定是個災星,11個月之內我已經拖垮了兩家公司。”
“那我們就一起祈禱不會有第三家吧。”卡尼的回答讓馬爾科姆不無驚訝,於是等著他說下去。但是卡尼卻望向了別處,麵朝著房間遠端的另一張簾子。質地是紅黑的絲綢,上麵繡著兩條很惹眼的龍的圖案。
“我差不多成了大阪的賤民,”馬爾科姆邊看著卡尼邊說,“裏森出事之前,所有人都在巴結我,實際也是想借此跟新加坡的明星搞好關係。這些人卻裝得好像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混蛋一樣,同時還像躲瘟疫一樣躲著我。”
比爾聞言大笑起來,胸脯隨著這動作鼓脹起來。“可憐的家夥,你必須要知道在這裏生活困難的一麵。這裏沒人是你的朋友。說到底我們都他媽是混蛋。如果我們認為你知道日經的內部消息的話,恨不得把你的心肝都挖出來。”
卡尼眨了眨眼睛。“別聽比爾的。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樣,還在生氣自己當初也對裏森看走了眼。我是惟一一個早就看穿了他的人。”
比爾聳聳肩,但是也並不否認。卡尼這時還是盯著那布簾。從馬爾科姆所在的位置,他隻能看到卡尼的側麵,但是他看來很熱切地期待著什麼,好像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就要發生一樣。甚至於他的聲音,向來冷漠的聲音,都開始帶著期盼的意味。
“裏森最後的結局不過是一個賭徒必然的下場。他把賭注加大想要贏回來,結果再輸,然後再加碼,再輸,如此往複。馬爾科姆,卡尼原則第四條——”
“天哪,”比爾一副“又來了”的表情,不過卡尼揮手示意他閉嘴。
“卡尼原則的第四條,”他重複了一遍,“如果你帶著一枚手榴彈走進房間,那麼你最好的結局是仍然拿著它走出來,最壞的結局是手榴彈爆炸了,而你變成了血淋淋的碎片。”
“故事的寓意是什麼呢?”比爾邊扯著自己的胡子邊問。
“別當那個拿著手榴彈的混蛋。”馬爾科姆說。
卡尼咧嘴大笑:“不,別打翻不了身的賭。”
這時他的眼神看著很陌生,很神經質。瞳孔顯得很小,薄薄的嘴唇抬向一側嘴角。馬爾科姆突然感覺到卡尼此時異常地興奮,不過他希望自己是聽了他說的話才有的這感覺。已經是午夜之後了,他並不知道卡尼和比爾之前整晚都幹了什麼,或許卡尼隻是累了或是喝醉了吧。
“馬爾科姆,”卡尼打斷了他的思緒,“我和比爾將在周一早上啟動我們的對衝基金。我們通過私人投資者籌集到了3億5千萬美元資金。我們已經在東京設立了辦公室,而且招來了6名交易員,包括你的朋友阿卡裏。我們很希望你能成為第7個。”
馬爾科姆霎時間有點輕飄飄的感覺。這正是他盼望聽到的話。但是卡尼還沒有說完,情況還要更好。
“開始的時候我們會給你15萬美元底薪,”他一邊說著,一邊又轉過去看著那邊的簾子。簾子突然動了,像是因為有風,但是裏麵好像有什麼情況。“此外你還可以從你為公司掙得的利潤中提成10%。你將會成為獨立交易人,對自己負責。除了我之外,你不需要向任何其他人彙報。”
15萬美元。這差不多是他在巴林公司所掙的三倍。他才剛剛23歲,而這已經是一個可以依靠終生的報價,就像80年代人們在華爾街經常能得到的機會。他將會成為一名獨立交易人,自己做決策、做交易,直接為卡尼工作。他終於來到了大舞台。
“你最好趕緊答複,”比爾插話說,“因為我們的狂歡馬上就要開始了。”
絲綢門簾終於被掀開了,從裏麵一個接一個地衝出來一排日本女人。體型有修長的也有小巧的,有苗條纖細的也有曲線玲瓏的。乳房有的豐滿下墜,有的小巧翹挺,雙腿有的細長有的豐滿。她們都很年輕,姿色各不相同,但是全都一絲不掛。
馬爾科姆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停滯了。這些女人排成了一行,手放在背後,眼睛盯著地麵。一個略有謝頂、戴著厚厚塑料邊框眼鏡的日本男人走到了她們前麵。他拿著一隻無線話筒從排頭走到排尾,用日語簡捷地報著她們的名字、年齡、身體相關數據以及血型。
馬爾科姆心裏突然生出一種反感。這簡直就像召喚牲口一樣,太動物化、太原始、太野蠻了。後麵桌上有個男人喊出了一個名字,被叫到的女人隨即走到他的身邊,在他膝蓋上坐了下來。他的手直接伸向了她的乳房,然後兩人開始接吻,她的手摸向他兩腿之間。接著又一個男人喊了另外一個名字,一個女孩應聲來到他的桌前。馬爾科姆連忙回頭看看卡尼和比爾。比爾笑容滿麵,而卡尼卻麵無表情。
“你隻要點名就可以了,”他說,“你喜歡誰就點誰。如果你在乎隱私,樓下有房間,而且還提供不同的場景:泡泡浴、醫生的檢查桌、還有地牢。你可以把她們捆起來,讓她們穿橡皮衣物,或是高中女孩的裙子。想幹什麼都可以。馬爾科姆,你打算為我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