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馬爾科姆不禁咧嘴笑起來,接著又加大了油門。他正在城市邊緣地區,從貨倉、停車場、加油站和便利店旁邊經過。他知道在城外不遠什麼地方有一座古堡,那是他剛來的時候阿卡裏告訴他的,名叫大阪城堡,不過他一直都沒有時間去看看。沒有杜卡迪的時候,他的生活總是那麼按部就班的一套——先在辦公室工作,然後到酒吧喝酒,深夜再被阿卡裏強迫下幾局棋。他還沒怎麼在大阪到處看看,不過倒是在棋藝方麵有所長進。
他轉過最後幾個彎,看到卡尼的公寓樓出他右手邊。讓他吃驚的是,阿卡裏正站在路邊便道上。他穿著工作的衣服:白襯衫,黑長褲,外套搭在肩膀上。不過他臉上是一種陰沉的表情,臉頰看來鬆弛得有點不自然。
馬爾科姆把車開到麵前一個停車位,伸出一隻腳穩住自己,然後摘掉頭盔,把頭發裏的汗水甩了甩。
“肯定發生了什麼事。”馬爾科姆一邊猜測著,一邊盯著阿卡裏,試圖想看出點兒什麼來。
“出了點兒事。”阿卡裏說。
就是這樣,馬爾科姆腳下的地麵第一次消失了。
他叫約瑟夫·傑特。
馬爾科姆聽說過他,這是肯定的,因為基德公司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實,金融世界裏的所有人都聽說過基德公司的這個奇才。就像好萊塢和華盛頓一樣,華爾街和它分布在亞洲以及世界各地的分部有它自己的一套造星體係。金融世界本來就是圍繞著這個行業以內的明星人物旋轉的,也就是那些比其他人在一個更高的水平上玩轉金融的人。這些人可以不受約束地進行決策,因為沒人真正準確地知道他們為什麼可以掙到這麼多錢。他們這些特權交易人每年可以為各自所在公司帶來上千萬的利潤。他們就像一群貴族,擁有自己的封邑,也像體育或電影明星一樣受到崇拜和敬仰。和體育明星一樣,他們也會被買賣和交易,然後被成就不如他們的同行尊為傳奇人物。他們中的代表人物有:尼克·裏森,巴林公司的新加坡之星;迪恩·卡尼,東京最大的玩家;還有約瑟夫·傑特,基德公司的華爾街天才。
馬爾科姆和阿卡裏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裏,看著一行行閃閃發亮的字母信息閃過眼前的電腦屏幕。剩下的那些員工還沒到公司,而即便他們來了,可能也馬上得被遣回家。阿卡裏是最先從比爾那裏得到消息的,大約是早上5點的時候。比爾解釋了其中一些細節,然後叫他把馬爾科姆帶到公司通過電腦關注公布消息的情況。這些消息都是直接從華爾街發出,然後經過東京傳來。在華爾街,基德公司高層密談的備忘錄被複製下來,然後被傳送到公司在世界各地分部的需要了解情況的領導人物手中。比爾不知是用什麼辦法偷偷了解到了情況,於是趕緊通知大阪方麵。
“約瑟夫·傑特,”阿卡裏邊說邊搖頭,“天哪,他可是管理總監啊。”
馬爾科姆用手撥弄著頭發,剛才還被禁錮在頭盔中的頭發還有點潮濕,身上的各個關節似乎還能感受到杜卡迪的震動。他並沒有選擇把車子留在卡尼的公寓,然後步行四個街區到辦公室,而是帶著阿卡裏騎了過來。這可能是個有點古怪的場景——一個老美騎著價值5萬美元的賽車飛馳在城市道路上,背後還帶著一個瘦瘦高高的亞美混血兒。到了公司他把車就鎖在前廳裏,他知道下班後還得把它還回去,不過今天下班可能會比他希望的要早。
約瑟夫·傑特可不是個簡單的管理總監。如果說卡尼是恒星,那他就是超新星。加入基德公司以後不久,這位哈佛商學院的畢業生就把公司證券部變成了一棵搖錢樹。他頭五個月為公司掙到了40萬美元,第二年就發展到了2800萬。就在半年以前,由於為公司掙到了驚人的1億5千萬利潤,也為自己賺了超過900萬,他獲得了“年度之星”的稱號,並被任命為管理總監。馬爾科姆從到大阪開始就時常聽到他的故事。卡尼每年的2500萬可比不上他的數字。況且傑特做的還是證券領域,而且不是在不穩定的亞洲市場。他被認為是現實生活中的魔術師,一個能點石成金的術士。
不過從馬爾科姆麵前的電腦屏幕上看來,他並不是什麼魔術師,反倒很有可能是個騙子和竊賊。
“約瑟夫·傑特將被立即解職,”阿卡裏念著屏幕上的文字,“他被指控要對一筆3億5千萬美元的損失負責。據說他獲得的利潤是編造的,利用了賬務上的一個漏洞。”
一個漏洞?程序上的一個錯誤讓傑特可以在實際上是遭受損失的時候上報利潤。電腦屏幕上給出的信息還不足以讓馬爾科姆推斷傑特到底給公司造成了多少損失。但是從屏幕上不停閃過的慌亂的電子郵件來看,肯定足以讓整個公司陷入困境。要知道,基德公司最近剛剛被通用電氣收購,通用是一家龐大的集團股份公司,產品從燈泡到電視節目幾乎無所不包。它是一家家喻戶曉的正規公司,絕對不能容忍這樣的醜聞。如果馬爾科姆看到的消息是真實的,恐怕不止是傑特會被解雇,基德公司也會需要公布巨額的損失,而不是利潤。通用會重新看待他們剛剛買進的這家公司,看到的不是一個掙錢如探囊取物的魔術師,而是一場真正的魔術表演——外在是光彩奪目,魅力無窮,而內在卻是個騙局。馬爾科姆不是什麼公司財政方麵的專家,但是他很清楚,這件事對東京的卡尼和大阪的分部意味著什麼。
他盡力避免讓自己陷入恐慌。他還記得卡尼說過會照看著他。即便出現最惡劣的情況——通用賣掉基德公司,或是基德公司暫時關閉——他也應該還是能找到個去處,卡尼肯定能在別的某個地方撐起個鋪麵。而一旦他這樣做了,肯定會需要馬爾科姆在大阪。或者情況更好,卡尼兌現他對馬爾科姆的承諾,帶他到東京,去參加真正的大演出。
或許這其實是個機遇,而不是悲劇。因為盡管馬爾科姆可以獨自在大阪操作很多交易,但是這份工作根本不要什麼腦筋。這隻能是個起步的地方,不能是終點。或許他的出口剛剛來到了身邊吧。
“那麼當你所在的公司發現一個3億5千萬的漏洞時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他問。
阿卡裏把他那副便攜的15子棋盒從外衣口袋裏拿了出來——他走到哪兒就把這東西帶到哪兒,去衛生間也帶。他打開盒子,取出象牙骰子,用手掌把它們捂暖。
“發生的事情是,我們玩幾局15子棋。然後出去開始找份新工作。”
外麵的天空已經在變換著顏色,從藍色到灰色。等到馬爾科姆把杜卡迪推進卡尼公寓樓下車庫裏的時候,天空變成了深藍灰色。不過今天除了早上聽到了傑特3億5千萬黑洞的消息之外,倒是沒什麼別的事情。馬爾科姆本來是等著卡尼到通話盒前來跟他說明情況,但是一整天那盒子都沒有響過。沒有來自東京的隻字片語,沒有紐約的消息,除了大阪其他那些美國人打來的好奇的電話之外,什麼都沒有。他和阿卡裏已經玩了十來局棋,已經欠下了8000美元。不過他知道阿卡裏並不真指望他會付賬,尤其是他們都要去找份工作。他隻是盼著能從卡尼或是比爾那裏聽到點關於未來的消息,但是他估計他們可能也是在一片手忙腳亂之中,試圖先把自己安排好。至少這會兒,大阪這邊看來是停工了,那幾個女會計都早早地回家了。
馬爾科姆熄滅了引擎,推著車走了最後幾英尺水泥坡道,然後停在煤渣砌塊後牆邊的那排停車位處。這裏到處都有攝像頭——他能看到的至少有六處——全都對準了這排停車位。這倒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除了卡尼的紅色杜卡迪之外,這裏還有兩部嶄新的法拉利,都是黃色,窗子是黑灰色的。馬爾科姆非常小心地扶著摩托在兩車中間穿過。他已經猜想過無數次卡尼的鄰居是什麼人,可能是黑幫大人物吧。大阪被認為是黑幫的老巢,這方麵東京都不如它。大阪的富人要麼就是銀行家要麼就是黑幫成員。
關於黑幫富翁的聯想讓馬爾科姆回憶起一個熟悉的場景,一個已經在腦海裏縈繞三個月的溫暖場景——櫻花酒吧的山本紗代穿著那件寶藍的長裙轉身從他麵前離開。天啊,在他腦海裏,她還是跟那時一樣美。刹那間他的心已被思念之情占據。他知道這肯定是一份愚蠢的感覺,是建立在一個進行得並不順利的短暫對話的基礎之上。她離他有差不多半個日本那麼遠,或許早就對他沒什麼印象了。之後馬爾科姆也沒有嚐試和她聯係,不僅僅是因為卡尼的警告,也因為他人在大阪,掙的錢才勉強夠喝點啤酒。而且他很快就要失業了,他拿什麼去追求一個身在東京的女孩呢?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的黑幫父親的女兒。
他拍了拍依然溫熱的摩托車,瞥了一眼旁邊兩部黃色的法拉利,然後朝電梯走去,從那裏他可以直接回到街上。他還沒來得及走到近旁按下按鈕,鐵門突然打開了。迪恩·卡尼出他麵前,他穿著一身淡黃色的筆挺西服,伸出一隻手扒著電梯門。
“趕緊的,馬爾科姆。樓上我可準備了加冰的香檳。”
馬爾科姆花了整整一秒鍾才回過神來。
“我們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嗎?”
卡尼笑了。
“變化永遠都是值得慶祝的。它表明你還活著。”
露台上的風景並沒怎麼緩和馬爾科姆緊張的神經。而這時卡尼卻很有技巧地打開了一瓶300美元的香檳,倒滿了兩隻水晶高腳杯。在他麵前,群山差不多已經消失在夜空之中,但是城市還是從街道的那邊傳來光亮。它就像一台迫降的以霓虹為燃料的太空飛行器,負載的耀眼的化學燃料正往外泄漏。馬爾科姆試著從這裏找出那間讓他度過了很多個夜晚的酒吧,但是所有街道看著都是一樣的,就像夾在眾多灰色盒子中間的彩色脈管。
“那就這樣了嗎?”馬爾科姆終於打破了沉寂,因為他看出來卡尼並沒有說話的打算。“你和比爾都要離開基德公司?”
卡尼把香檳遞給他,然後往後靠坐在有金屬邊框的長沙發上。露台上的家具和屋子裏麵的很相似,都是發亮的、昂貴的、現代的,而且還是名設計師的作品,包括六張一式的沙發長椅,一張有合金底的玻璃桌,靠遠端還安了某種精巧的旋轉裝置。進入起居室的玻璃門旁邊還有喝酒的吧台,齊腰高的樹脂架上有一盞輻射熱燈,這燈散發出的一股股熱量讓馬爾科姆的臉頰紅了起來,眼角甚至還有淚水。
“這就是最好的安排,”卡尼回答,“再待在基德已經沒有意義了。即使東京公司繼續開著,有人會像看門狗一樣整天緊盯著我們。缺乏自由會威脅到我們每一個掙錢的機會。”
馬爾科姆轉動著杯中的香檳,看著泡沫升到頂部。他並不知道卡尼說的自由指的是什麼,還有為什麼有人來東京監管會是如此可怕,但他理解了核心的意思——派對已經結束了。
“傑特毀了我們所有人。”
“其實他幫了我們一個忙。我和比爾打算離開已經很久了,之前我們費了好多勁兒但沒有進展。”
馬爾科姆不覺抬了抬眉毛。他倒不是十分驚訝。從去東京那個周末開始,他就一直盼著卡尼提到自己開辦公司的事情。在他印象當中,卡尼決不是那種甘心為別人工作的人。所以或許他是對的,今天這消息代表的可能是個機會。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興奮起來,卡尼又把他拉回了現實。
“但是我們的公司不會在一夜之間建立起來。我們要籌集資金,還有很多章得蓋下來。這裏不是紐約,我們也不是日本人。六個月吧,可能至多八個月。”
馬爾科姆把香檳喝下一半,然後把杯子放在玻璃桌上。他銀行戶頭裏的錢都不夠他花六天,更別提六個月了。
“那我想我最好把簡曆準備好了,”他說,“我至少是個不錯的打字員。”
卡尼微微一笑。
“六個月,”他重複了一遍,“馬爾科姆,這是整個過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你已經向我證明了你有在這裏生存的本能。你學到的東西比你意識到了的要多很多。等真正的機會來臨的時候——肯定會來的——你肯定已經準備好了。你會是這裏最出色的人物之一,擁有一個最響亮的名號,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你會變得非常富有。”
馬爾科姆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讓卡尼相信這些。他是自己操作了不少交易,而且都掙到了錢。他也經受住了大阪交易所的壓力。但是除了能接住飛來的橄欖球之外,他實在不知道卡尼還看到了他的什麼本能。
“你懷疑我嗎,馬爾科姆?”
馬爾科姆沒有馬上回答。他倒不是不信任卡尼,卡尼也沒什麼理由要對他撒謊。在卡尼的世界裏,他微不足道,不過就是卡尼雇來到大阪敲鍵盤的橄欖球手,一個得到了他幫助的普林斯頓大學校友。卡尼把他帶到了日本,教會了他一點兒東西。即便他們就此友好地分手,馬爾科姆也還得感謝他在很多方麵改變了自己的生活,盡管在今天之前,卡尼還從未向他許諾過一筆財富。
但他還是忍不住有一絲懷疑。他清楚自己來自何方,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有雄心壯誌,但他同時又是一個現實主義者。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會成為一個職業橄欖球運動員——他知道自己能力的極限所在。而且他幾乎同樣肯定地知道,他不會有天醒來突然就發現自己變成了迪恩·卡尼。他倒是更害怕有天醒來發現自己是約瑟夫·傑特。
“我肯定你已經知道了所有關於我的傳言,對吧,馬爾科姆?關於被謀殺的前妻,我和日本黑幫的聯係,還有易裝癖。”
“還有吸血鬼。”馬爾科姆補充道。
“我倒是沒聽說過這個。吸血鬼。我喜歡。它們有那麼一點兒高貴,不是嗎?而且很有東京味道。不過,真實的情況是,我在底特律郊外長大。12歲那年父母在交通事故中去世,所以我被哥哥帶大,但19歲的時候他吸毒過量死了。我進普林斯頓大學是因為高中統考的分數,還有我寫了一份申請文章讓他們為我感到難過。從沒有人給過我什麼,但是我很有野心,而且我決心要讓自己過不平凡的生活。我來到亞洲是因為我看到了這裏的機會。我按我的夢想生活,馬爾科姆,偉大的美國夢。隻不過我的美國夢發生在日本。”
馬爾科姆看著卡尼啜飲著香檳。他一直都以為卡尼生在富貴人家。他得意的笑,優雅的表現,修飾過的指甲,說話的方式——他看著就像一個富家公子,每年春假結束後會有司機開車送他回學校。他會在漢普頓避暑,在瑞士度過冬天。他從沒猜到卡尼竟然會和他一樣,或者至少是和他從同樣的背景開始的,隻不過卡尼已經發展得很高很高。但是如果卡尼是從和他一樣的地方開始的話,那麼他馬爾科姆是不是有一天也能達到一樣的高度呢?這個夢想到底是在可以實現的範圍之內,還是會和橄欖球一樣遙不可及呢?
“你知道人們怎麼說嗎?”馬爾科姆說,此時他的緊張已經被一種新的抱負所取代,一種近乎幸福的感覺。“戰利品歸屬於吸血鬼。我喜歡你這個版本的美國夢,它遠勝於白柵欄房子加容納兩車的車庫。”
卡尼喝完了杯裏的香檳,開始倒下一杯。
“我不知道什麼柵欄籬笆,”他回答說,“不過你看到樓下車庫裏的法拉利了嗎?”
馬爾科姆點點頭。卡尼衝他咧嘴一笑,舉起了酒杯。
“它們都是我的。”
10大阪
馬爾科姆高中校隊的教練曾經把這種時刻稱為“暈眩”:也就是說在這種時刻,理性思維讓位給了本能,身體完全根據生理本能對刺激做出反應。正是這種時刻能把職業運動員與業餘愛好者區分開,把從內心就是一個運動員的人和隻是周末玩玩的人區分開。暈眩是一種無法控製的東西,它是動物性的、內在的,而且完全是不能被教會的。它就是那種造就人群中的英雄和球員中的巨星的短暫瞬間。馬爾科姆其實生來就具有這種東西,但是他對它沒有控製。當“暈眩”來襲的時候,馬爾科姆就會做出反應,不管他是在大學橄欖球場裏麵,身邊圍著上萬尖叫著的球迷;還是在大阪的一座公園裏,在為數不多的幾個好奇的日本路人和一夥來自歐洲或是美國的交易人麵前。
他的雙腳離開了地麵,身體就像一枚導彈一樣,全速朝著對方兩名隊員撞去。他的肩膀最先撞擊到了目標,位置很低而且不違反規則,當下隻聽見一聲肌肉發達的軀體和肌肉不太發達的軀體碰撞的悶響。被他撞到的對手向後轉身180度。馬爾科姆自己也經曆了一個短暫的失重過程,他的胳膊緊緊摟著對方的腰部,然後兩人一同急速倒向地麵,一堆暗紅的泥土在他們撞到地麵的時候飛濺起來。馬爾科姆感覺到了碰撞在他骨骼之間的回響,也聽到了對手沉重和痛苦的喘息,於是趕緊鬆開了手。這時公園那頭馬爾科姆的隊友聚集的地方傳來了喝彩和掌聲,而近處對方球員所在處則是一片哀歎之聲。
馬爾科姆緩緩站起來。他往下看看依然仰躺在泥土裏的對手,發現他原本飄逸的金黃發卷貼在前額,手裏卻依然緊緊抱著皮球。馬爾科姆咧嘴笑了,然後向他伸出手。巴林公司大阪分部的特迪·希爾斯握住了他的手,讓他把自己拉了起來。
“撞得漂亮。”他誇讚著,英國口音從他難看至極的牙齒縫隙之間擠了出來。他右邊臉頰上還粘著草,身上白色的牛津汗衫大部分都被泥汙覆蓋,黑色的褲子看來膝蓋以下都撕破了。馬爾科姆沒打算撞得那麼重,不過希爾斯應該也沒太大事。希爾斯的隊友早上一直都在爭論著七人製的英式橄欖球和美式橄欖球之間的區別,叫囂著英國球員要凶悍很多。今天的橄欖球挑戰賽就是他們的提議,跟馬爾科姆沒有關係。馬爾科姆的隊友還曾經試圖跟他們解釋他過去打球時的輝煌,但是他們一點兒聽不進去。因為他們那隻英式橄欖球隊打遍全城無敵手,擊敗過荷蘭人、一夥來訪的澳大利亞人,還有從東京來的他們的同事。
不過很快這些人都帶著羞愧離開賽場回到了己方板凳席,於是場地中央隻留下了他們的隊長和馬爾科姆。馬爾科姆也不想再聽更多的關於凶悍程度的評論了,他已經幾乎把對方所有人都撞倒在地,希爾斯是最後一個。
“抱歉弄壞了你的褲子,”馬爾科姆邊把英國人拉起來邊致歉,“你接得很漂亮,而且確實把球給拿住了。我們一起倒下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肯定會把球丟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