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萬英尺高空(1 / 3)

馬爾科姆完全同意塔克的說法。他中學時就認識了塔克,兩人都在新澤西長大。不過塔克家住在一個叫做莫裏斯頓的富人區,有一所建在山上的房子,有能容下兩輛車的車庫,還能拿得出錢送塔克去附近最好的一所私立中學。馬爾科姆則在山腳下長大,就在鄰近的莫瑟郡。那裏的房子根本沒有必要建造可容納兩輛車的車庫,因為根本沒有人擁有兩輛車。馬爾科姆就讀的是城裏的公立中學,他母親間或還在那裏代教曆史課。他惟一一次接觸私立學校是在比賽的時候,他對他們的設施和裝備羨慕不已,對他們的球員倒沒什麼很深印象。塔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的體型和天賦能力都達到了專業運動員的水準,不過他對待橄欖球的態度和毅力卻頂多相當於一個周末才打打球的普通愛好者的水平。他的胳膊非常靈活有力,但球拋得卻並不怎麼樣。馬爾科姆不明白,塔克到底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家夥,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橄欖球運動。也許對他而言,橄欖球並沒那麼重要。他很可能不用靠橄欖球特長就考入了哈佛,然後順利地畢業,成為一名富有的醫生或是律師,就像他家族中的很多其他成員一樣。

飛機遇上了一股輕微振蕩的氣流,馬爾科姆趕緊抓牢了飲料車。他的胃裏有些翻騰,不過他努力把惡心勁兒壓了下去。這是他第一次搭乘體型這麼龐大的飛機,也是他的第一次跨國飛行。塔克說得對,整個旅程太瘋狂了。馬爾科姆不太清楚這次的表演賽是誰的主意,不過總之給人感覺有點怪——常青藤名校全明星隊對日本最好的大學聯隊。常青藤聯盟的橄欖球運動其實不同於多數人習慣在電視上看到的大學比賽。這些隊員中有些人很有天賦,但是總的來說,他們都和塔克一樣,沒有真正的運動員心態。這支所謂的全明星隊即便是和一支普通的中西部地區大學球隊比賽,恐怕撐不了五分鍾就會敗下陣來。除非規則規定SAT考試的分數也可以算進比賽得分當中,不然他們一點兒贏的機會都沒有。

無論如何,這次比賽都是馬爾科姆決不會錯過的機會。和塔克不同的是,馬爾科姆的一切都來自橄欖球。是橄欖球為他掙得了免費就讀普林斯頓大學的機會。他沒有什麼幻想。因為他知道以他的背景,如果不是擁有橄欖球天分的話,他是絕不可能叩開常青藤名校大門的。他的父母根本無力支付高昂的學費。同樣地,如果沒有橄欖球的話,馬爾科姆也絕不會有機會坐著頭等艙飛越大半個地球,要知道此前他隻在打客場比賽的時候才離開過新澤西。

突然馬爾科姆注意到有一道熟悉的光閃過身旁,他的手下意識地動起來,在高過飲料車幾英寸的地方抓住了飛來的橄欖球。喝彩聲隨即從衛生間的方向傳來,聲音來自耶魯大學的一名後衛,一個體型壯碩有一頭亮紅頭發的家夥。他衝著馬爾科姆笑著,舉手表示讚許。

“手真快啊!如果你的個頭不是隻有我的卵子般大的話,比賽裏碰到你這樣的對手就麻煩了。”

馬爾科姆也笑了。在這支球隊裏,他有點兒像是一個明星球員。一個月之前他剛剛上過體育畫報的封麵,因為他打破了單場比賽中接球數的紀錄。這個紀錄雖然不過是常青藤名校聯盟的紀錄,但到底還是有些書刊雜誌願意去注意它。這個紀錄讓馬爾科姆出家鄉報紙的頭版,還讓他接到了來自幾家職業球隊的電話,紐約巨人隊甚至還登門拜訪了他的母親和繼父。不過盡管得到了這麼多的榮耀,馬爾科姆心裏還是很清楚,要加盟職業球隊,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正如耶魯那小子說的,他的個頭不夠大,隻有5英尺8英寸,體重離180磅還稍差一點。他速度確實很快——但是還沒有快到足以幫助他躲避開300磅大個子的衝撞攔截。

這個問題他很快就必須回答,因為6個月之後他就要畢業了。此前的7年是橄欖球幫他走了過來,而如果橄欖球不會把他帶到他人生的下一個階段的話,他就必須找到新的出路。

“如果像你這樣的大塊頭能學會讀書的話,你都能統治世界了。”馬爾科姆邊調侃邊把手中的球拋了出去。球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飛向對麵的大個子。

塔克開始發牌了。此時飛機開始向左傾斜,穿越白令海峽,繼續沿著俄羅斯的海岸線南下。短短6個小時之後,馬爾科姆就要跨出機艙,踏上東京的土地了。這是一個他從未想到自己會涉足的地方。他的家族已經連續三代都是在新澤西的鄉下小鎮度過了一生。他對日本的看法和絕大多數美國人一樣,完全是被電影電視培養出來的。無非就是身著鮮紅和服的歌伎,燈火通明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身著白色緊身遮羞布的相撲手,整天都在鞠躬的小職員——就是那些遍地都是的辦公室職員——他們個個都穿著差不多一模一樣的灰色西服。

馬爾科姆不住暗想,一個來自新澤西的快手橄欖球運動員在這裏如何能立足呢?……

心髒在劇烈跳動,胃在不住翻騰,耳中鳴聲不斷,全身每一塊肌肉仿佛都在收縮,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雙眼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血管中充盈著一種沸騰的熱量。這就是馬爾科姆看到歡迎場麵時全部的感受。走進體育場時,馬爾科姆感覺腳下的地麵都在顫動。他試著不讓自己去看歡迎他們的人群。他們至少得有五萬人,全都站在護欄外尖叫。他還試著不去理會數不清的攝像機,還有那些啦啦隊員和喧囂的聲音。天哪,這喧囂就如同一個聲音的瀑布砸在馬爾科姆身上。他以前不是沒有在大體育場裏比過賽,不過從沒有走進過東京體育場這麼龐大的地方,從來沒有。這座體育場建於1988年,綽號“巨蛋”,是日本科技的又一大傑作。這座體育場雖然如此龐大,但是你卻看不到它的結構框架。這個玻璃體育場的內部氣壓保持在比外部氣壓高百分之三的水平,整個體育場就是由這樣的高氣壓托舉起來的,因此可以說,這個容納了五萬四千個座位的球場整個漂浮在空氣裏。體育場的結構采用了特殊的玻璃材料,使得場內光線充足,發出金黃色的光澤。馬爾科姆可以從同伴們臉上的表情裏看出來,他們的感受和他一樣,而橄欖球比賽的氣氛就應該是這樣的。

球場內的空氣暖暖的,帶著熱帶氣息。馬爾科姆在更衣室裏領到的藍白色球衣非常合身。頭盔簡直就是件藝術品,內部柔軟的泡沫材料貼著他的皮膚。而且更衣室本身就是讓人歎為觀止的景觀:大理石地麵,鋥亮的合金座椅,數不清的熱水浴池和桑拿間,甚至還有一個遊泳池。在美國,即便是職業球隊也絕沒有這樣的待遇,但是這次馬爾科姆和他的隊友們從下飛機的那一刻開始,接受的款待就一直是一流的。

在機場,他們受到了身著筆挺西服的日本隊代表的歡迎。他們開來了幾部豪華汽車進行迎接,一字排開在路邊等候。迎接車道邊拉起的長繩後麵是一群熱情高漲的球迷,他們高舉標語牌,表示歡迎馬爾科姆他們來到日本,他們中有些人甚至於還叫出了他的名字。隨後他們乘坐豪華轎車來到了市中心一家五星級酒店下榻。房間都已經安排好了,按馬爾科姆的標準來看,這些都是太過奢侈的套間,裏麵有超大的浴缸和舒適豪華的鋪著羽絨褥墊的床。來日本之前,馬爾科姆預想的是日式的榻榻米和竹墊,他可從沒敢想過眼前這樣的豪華。就在這裏,馬爾科姆的球隊得到了幾個小時的小憩時間。盡管經過13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又有15個小時的時差,想要在短時間裏調整過來並不現實,但是休息過後,他們還是被直接帶到了體育場準備比賽。

馬爾科姆還沒有機會多看看這座城市。從車窗裏往外望,東京和新澤西差別似乎不是太大。高速公路上擠滿了他也能在新澤西的收費公路上看到的車子。很多路段旁邊都有高牆,這使得馬爾科姆無法看到更多有意思的東西。不過能看到的那些高大的建築物顯然比美國的大樓要稠密一些,而且這些建築物中有一部分的樓頂有一些怪怪的邊角以及華麗的裝飾物。單從車裏看來,東京無論是外觀上還是整體感覺都和其他現代大都市沒什麼差別。可惜的是,還是白天,馬爾科姆看到的還是陽光。他知道自己期望看到的霓虹燈不到晚上是不會亮起來的。

在比賽開始前的球員介紹過程中,馬爾科姆在50碼線處第一次看到了對方球員。當時他們列隊站著,他兩側分別是塔克和康奈爾大學的一個球員。他們看著日本隊員們呐喊著從啦啦隊員麵前經過,身著鮮紅的球衣,頭盔都提在手裏。馬爾科姆首先注意到的是對方球員的個頭。他們大多數人都和馬爾科姆差不多高,有幾個甚至於還要矮一些。隻有一兩個個頭比較大。他們形成一個緊密有序的隊列進行熱身跑動,看得出來是一隻紀律嚴明的球隊。不過無論日本隊球技有多麼出色,馬爾科姆確信他們會被美國隊依靠身體上的壓倒性優勢打垮。

看到日本隊在離自己幾碼遠處列隊的時候,馬爾科姆按捺不住地偷笑起來。他們個個都是黝黑的皮膚,不大的黑眼睛,站姿筆直精神。他們多數人都剪了寸頭,但這並沒有讓他們顯得更強悍。自從高中時代開始,馬爾科姆就再沒有機會和跟自己個頭差不多的對手比賽,所以他很期待把麵前這些矮小的對手一個個撞倒在場上。

就在馬爾科姆等著裁判哨響宣告比賽開始的時候,他看到對方幾名球員走出隊列,穿越兩隊隊列間短短的距離向自己這邊走來。他們從隊服下麵掏出一些小紙片,弄得馬爾科姆恍惚了一下才明白這奇怪舉動的目的。其中有一個日本隊員徑直朝馬爾科姆走來,帶著燦爛的微笑遞給馬爾科姆一支墨水筆。

“請簽名。”他說的是英語,帶著濃濃的日本口音。他一邊不停地鞠躬,一邊繼續請求,“請給我簽個名。”

塔克在一邊笑了,他捶捶馬爾科姆的肩,調侃道:“你小子最好趕緊給人簽名。我們今天和他們比完賽以後,可再不會有什麼人找你簽名了。”

馬爾科姆也笑了。他以前不是沒有給人簽過名,但是從未給一個球員簽過,當然也從未在球場上簽過。那個日本隊員把馬爾科姆簽好的紙片接過來之後還在不斷鞠躬,一直持續到他回到日本隊隊列當中。馬爾科姆可從沒見過舉止這麼有禮貌的橄欖球隊員,有點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馬爾科姆清楚的是,一旦哨聲響起,他就會統治整個球場。他會把之前在不停微笑、鞠躬和請求簽名的、但擋在他前進路線上的對手一個個撞倒在地。

午夜。

六本木。

華燈璀璨時分。

這裏的夜空充斥著的,是如同萬花筒一般耀眼奪目、令人亢奮的燈光和讓人覺得耳鼓都要被撕裂的巨響。混亂的激情被混雜在一起,洋溢在濕漉漉的空氣當中。狹窄的街道周圍擠滿了四五層樓高的無電梯公寓,幾乎每棟高大的建築物上都懸掛著光彩奪目的招牌。

招牌上的文字是混雜在一起的英文和日文。淩亂不堪的字句暗示著非法和地下:性愛無罪。這裏到處都是人,絕大部分是五六個成群的日本男人,當然也有美國人和歐洲人。這些人穿的有商務套裝、軍服、短袖汗衫,也有典雅的名牌時裝。在每一個街角都有人向路人遞出小冊子,上麵印有日本女孩的照片。這些半裸的女孩個個搔首弄姿,她們頭頂上還有巨大的招牌和廣告牌,閃著更多日本女孩的照片。六本木確實是名副其實的狂歡城裏名副其實的狂歡區,也是馬爾科姆想像中日本的模樣,而六本木的午夜就更加符合他的想像了。

馬爾科姆他們去的這間酒吧名叫“汽油恐慌”。和日本很多別的東西一樣,如果你不是置身其中的話,你絕對無法弄明白它們的名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它隱藏在一條浸潤在霓虹燈光之中的小路深處,躲在十來家按摩院的後麵。入口處有一架電梯,閃著耀眼的紅燈。這間沙丁魚罐頭似的小店開在一棟三層建築的一樓,店裏設有舞廳、吧台、迪斯科,當然還有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店裏的音樂震得人的神經都麻木了,還有十來個男女侍者嘴裏叼著金屬哨子在店裏穿梭,他們的聲音更加劇了店裏的嘈雜喧囂。店裏的人群比外麵街上的人群還要擁擠,隻不過這裏的人要年輕一些。成群結隊的美國海軍陸戰隊員和頭發蓬亂、全身穿戴著飾品的日本大學生們混在一起。來自以色列的旅遊者穿著牛仔褲和德國產的勃肯斯塔克便鞋,跟他們一起狂舞著的是一群穿著條紋背心和短褲的德國人。體態柔媚的日本女孩穿著超高跟鞋和短得不能再短的迷你裙,她們在桌上,甚至是在一側牆邊的木質吧台上狂舞,展現出日曬的膚色和挑染了金黃色的頭發。她們在旋轉,在波動,在震蕩,仿佛是在進行一場比賽,看誰能展露出更多的肌膚,而且是在不需要停下來調節胸罩肩帶和卷起的裙邊的情況下。

馬爾科姆置身於這癲狂的人群當中,費力地保持著自己的平衡。他一隻手握著一瓶麒麟啤酒,另一隻手拿著一杯乳白色的什麼東西。從電梯出來後沒幾分鍾塔克和其他隊友就不見蹤影了。他的腦子跟著眼前這些人,尤其是這些日本女孩,在不停地旋轉。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漂亮女孩:她們帶著別樣的風情,身材苗條,皮膚光滑。不錯,他和日本人之間存在著語言障礙,但是他看得出來,在這裏他的白人身份起到的正麵作用其實大過負麵效果。有一個穿著銀色吊帶和黑色皮短裙的女孩此時就在他麵前跳舞,她能看出他扭扭捏捏想要搭話,於是露出了媚笑。他身邊還有一個姑娘,穿著長統靴子,脖子裸露的皮膚上還粘著亮片,此刻就在他背後妖媚地扭動著。作為一個大學橄欖球明星,他倒是習慣了受到漂亮女性的注意,但是他卻不習慣在這裏異性的關注來得如此容易。

在如此喧囂的地方塔克的聲音還能傳過來證明了他嗓門的洪亮,他的嗓音生生壓過了充斥這裏的七十年代搖滾樂、重重的跺腳聲、還有煩人的口哨聲。馬爾科姆抬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朋友在去二樓的樓梯下麵。他指了指身邊圍著自己的兩個姑娘,但是塔克仍不耐煩地招手示意他趕緊過去。馬爾科姆歎了歎氣,依依不舍地跟姑娘們道別,然後從人堆裏使勁擠了過去。

“我們還以為把你弄丟了呢。”塔克邊上樓邊說。

“被小妞們拖住了。”馬爾科姆回答。

馬爾科姆加快步伐跟著塔克走,快得他膝蓋都感受到了疼痛,因為塔克的腿實在太長,步子實在太大。不過這種疼痛對於馬爾科姆來說倒是很熟悉,通常在一場比賽之後,他全身大部分關節都會發發牢騷,而且他通常身上到處都是擦傷。隻不過今晚疼的隻是膝蓋,因為正如他所預想的,對日本隊的比賽進行得非常順利。日本隊隊員雖然技術不錯,而且還算強悍,不過他們在個頭方麵吃的虧太大,因此比賽的最後結果是69比3.不過即便如此,賽後日本隊員們還是表現得異常友好和禮貌。他們索要了更多的簽名、合影,鞠了不計其數的躬,以至馬爾科姆的隊友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因為他們習慣了賽後聽到戰敗對手們的辱罵和威脅,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微笑和鞠躬。

“拖住了?”塔克很不屑,順手把馬爾科姆的啤酒也給搶過去,“不就是被一個日本小妞在你小子身上蹭來蹭去嗎?”

馬爾科姆訕訕一笑,而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樓梯頂端。二樓倒是沒有一樓那麼擁擠,房間裏有很多木質的圓桌,而且有一側牆邊還有一排賣香煙的自動售賣機。這間房裏的吧台是供客人們飲酒而不是跳舞的。這裏的音樂聲也要小一些——至少你還能聽到自己的思考。

“他們都在房間的裏麵。”塔克邊說邊用手指向房間深處的角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馬爾科姆看到自己的大部分隊友都聚在那裏。他們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則背靠著牆站著。他們麵前的桌上堆滿了空啤酒瓶和酒杯,以至於都快看不出那裏有張桌子了。走近他們的時候,馬爾科姆注意到在人堆的另一頭有兩個他不認識的人。這時塔克抬起握著啤酒瓶的手指著他們說:“我們湊巧碰到了他們兩個,他們請我們所有人喝了幾杯。”

“他們是我們的球迷麼?”馬爾科姆問。他已經到了離這兩個人很近的地方,也能看得更清楚了。其中一個是中等身材,稀疏的金發,臉上的微笑透著一些狡猾。他的臉看來飽經滄桑,但他的眼睛依然年輕,圓圓的,是那種略帶頑皮的孩子般的藍眼睛。另一個則體型壯碩寬厚,肩膀厚實,一頭暗色的卷發。他鼻子的形狀就像一個滑雪坡道,兩道濃密的眉毛在眼睛上方連在了一起。這兩個人比馬爾科姆他們年長,可能三十出頭吧,不過他們的穿著打扮倒很年輕,都是牛仔褲配白襯衫。金色頭發的那位有一件薄薄的、看樣子很貴的運動上衣,右手的袖口處閃著鉑金的光芒——馬爾科姆隨即意識到,他戴的是一塊名貴的勞力士手表。

塔克在一旁解釋說:“其實他們是普林斯頓大學的校友,不太清楚是哪屆的。他們在東京生活,我想可能是銀行家或是那一類的吧。他們人其實挺不錯的,我們開頭的時候對他們印象不怎麼樣,但是後來他們拿出了一個比賽用球讓我們簽名,於是我們就熟了起來。”

馬爾科姆走到桌邊,一邊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一邊和身邊的隊友們擊掌。走到兩個陌生人身邊的時候,金發的那個給他拉過來一把椅子。

“約翰·馬爾科姆!見到你很高興。我是迪恩·卡尼,這是我的同事比爾·薩蒙斯。你們那場球打得真是太漂亮了。而且你在這一年裏都非常出色,我們一直通過校友雜誌關注你。”

馬爾科姆和他們兩人一一握手致意,不過薩蒙斯那下握得實在有點太重。比起來,卡尼的手幾乎是柔弱無力的,而且馬爾科姆注意到他的手指都悉心修剪過。他還趁機近看了一下那隻勞力士手表,發現表麵鑲滿了鑽石。在近處看,卡尼的臉顯得更加蒼白,是一種略帶黃色的感覺,和他略顯柔和的發色混合在一起。而他從遠處看來顯出詭譎的嘴唇,近看起來好像被定格了,就那樣停留在一個得意的笑容當中。

“我們是80屆的,”卡尼開始介紹自己,“89年就來到了東京。”

馬爾科姆下意識地揚了揚眉毛。算來卡尼在離自己祖國半個地球遠的異國他鄉已經生活了差不多三年了。也就是說,這是他見過的頭兩個真正意義上的美國僑民。想到正和比自己大12歲的兩個人一起在酒吧裏閑坐聊天,他不禁覺得有點怪怪的。不過卡尼看來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雖然置身於一個可以說是下流低級的場所,但他看上去完全沒有不舒服的樣子。馬爾科姆可以感覺到他是一個很鎮定很有自製力的人,盡管或許也有一點危險。而另一方麵,薩蒙斯出這裏倒顯得有點不對勁。他的襯衫是那種有領扣的老款式,顯得皺巴巴的,有幾顆扣子還扣錯了地方。此外他的大肚子整個突了出來,壓在腰帶上。在蓬亂無序的發卷下麵,他的眼神中透著一點狂野,看上去跟馬爾科姆見過的銀行家一點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