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台前的緩坡再緩,金兵們跑起馬來也比不上平日裏的速度,更何況宋軍們前幾日方才全殲紇石烈乞所部,並接受了他們的全部補給。蒲察新就這麼大喇喇悍勇無畏的衝上前去,那懶兀術阻止不及,隻得眼睜睜看著宋軍萬箭齊發之下金兵們如割倒的稻子般紛紛墜馬。蒲察新與他的親兵們堪堪察覺情形不對尚未來得及轉身逃回便在“噗噗”不絕聲中變成了刺蝟。那懶兀術並不曉得蒲察新已對自己起了異樣心思,因此此刻見了蒲察新當場陣亡,直恨得那懶兀術目眥欲裂,著實已被同袍們的鮮血刺激的直欲發狂。
宋兵們接到的是死命令,李軒風將輜重兵與楊家營嫡係混編,實行“連坐之法”;李軒風對混編而成的這一萬人要求不高,隻要他們能不停歇的將身邊小山般堆壘的箭支一股腦射出去即可,不要求花哨,甚至都不要求準頭。宋兵們畏懼軍法嚴厲,更何況大家夥兒也都知道若是任由金兵們衝將上來,自己這些人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過,那肯定是悲劇的。所以宋兵們全部下了死力,除了一開始還有些緊張,到後來卻是越戰越是氣定神閑,一萬人輪換上前不停歇射擊,火器箭矢如雨似雹般灑落在緩坡之上,將金兵死死壓在地上抬不起頭來。
李軒風選擇的這個伏擊地點甚是猥瑣,因為緩坡這裏道路狹長,金兵們的隊形根本無法完全展開,所以他們空有人多勢眾的優勢卻也無從發揮。金兵們躲在馬後、盾後、凹地裏被揍得暈頭轉向苦不堪言,偏生此時主將蒲察新又早被射死,各部互不統屬又失卻了最高指揮的金兵們當下表現的相當拙劣,這無疑更進一步加大了他們的傷亡。
如果事情不起變化,宋軍的勝利似乎隻是時間問題。因為若是任由宋軍這麼射擊下去,金兵隊伍的崩潰隻是早一些和晚一點的差別。這倒不是說箭雨之下會射死多少金兵,而是一旦有士兵熬不住壓力脫離隊伍獨自逃生,則勢必將引起整個隊伍的連鎖反應,到時候數萬金兵與數萬漫山遍野亂跑的待宰豬羊區別並不是很大,這時候的局麵就連神仙也挽回不了。
俗話說“疾風之勁草,板蕩識誠臣”,就在金兵這生死存亡的時刻,“招討四虎”中烏古孫遜不在這裏,勇將紇石烈乞已窩囊而死,“智將”蒲察新則為逞一時匹夫之勇而中了埋伏,於是“賊配軍”那懶兀術便站了出來。
那懶兀術喝令身邊親兵們扯著嗓子大叫撤退,然後便令手下一員將領帶著自己半數所部當先而走,他自己則帶了剩下的一半人馬強自探身出頭,用馬匹和皮盾築起一道簡陋的屏障。這就顯示出了那懶兀術的高明之處,他並不奢望所有人都能聽見自己親兵的喊叫,也不強求蒲察新的嫡係部下們會遵守自己的命令,他隻是要自己的部下們先行做個示範便可以了,因為他料定,其他行將崩潰的金兵們早已喪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隨大部隊而走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他們必然的選擇。
那懶部在一半同袍的掩護下躬身身子扭頭便走,這果然引起了其他金兵的注意。“前排布楔形陣,舉盾牌!”那懶兀術麵容依舊堅毅,仿佛對周遭金兵們的慘嗥聲充耳不聞。留下來斷後的本部數千兵馬聞聲而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箭頭,隻不過布在這箭頭最前麵的不是雪亮的刀刃,而是一麵麵厚實的盾牌。後排士兵將手中皮盾依次前遞到前麵金兵手中,站在最前麵的金兵們接盾在手,奮力擋在身前,在這個過程中又有數不清的士兵中箭身亡,那懶兀術卻是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後排,弓箭反擊!”“是!楔尾,弓箭反擊!”一名裨將條件反射般高聲應是,隨即便反應過來,吃驚的低聲呐呐道:“將軍,如此一來咱們可就要成了宋軍的靶子了……”“我知道!”那懶兀術神色不變,“本將軍又何嚐不知道如今最為穩妥的做法便是靠這盾陣緩緩後撤呢!可是你想過沒有,咱們倒是可以全身而退了,其他官兵怎麼辦?本將軍可不能坐視如此多的女真勇士白白犧牲!”那懶兀術說罷,這裨將已心領神會,當下便拔刀親自去往盾陣督戰。
“更何況宋軍肯定還有埋伏,此時怕是不知道藏在哪裏就等著我們上鉤呢,不多留點人手,如何能夠殺出重圍?”那懶兀術望著裨將的身影索然一歎,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來。“希望蒲察新的部下們不要太蠢,本將軍費盡心思才給他們製造了一線生機,能不能把握住,可就得全看他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