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辯論結束了,孫哲平跟著湖邊社回去了一趟。他們平日所據也是巴黎郊外。除了白天去參與了辯論的人,還有其他許多成員。
這個名氣響亮而作風神秘的組織,在孫哲平麵前進一步揭開了麵紗。原來,他們的成分遠不止學生,還有許多分散在歐洲各處,身處不同階層的有識之士。
不過,孫哲平有一點感覺不錯,湖邊社吸納的人多半是南方人。
“這倒不是故意的,隻是不知不覺便滿聚了一群南方人。最近還聽聞,先期來法國的前輩回到國內,又於廣州辦了南方學社。”帶著孫哲平去找張佳樂的湖邊社同學解釋道,又看看孫哲平,“你看你師弟也加入了我社,哲平兄是否考慮?我看你們感情深厚得很!”
孫哲平笑笑,未做回答。
那是巴黎郊外一處老房子,樓梯是盤著往樓上延伸。他們一路繞著走,孫哲平都有些忘了已經走到幾樓,那同學停下來,敲了敲一扇門。
孫哲平立即感到有些難呼吸,聽這位同學的話都嗡嗡的:“張老弟,你猜誰來了?”
裏麵果真傳來張佳樂的聲音:“你一定把我師兄帶回了!快進來,門沒鎖!”
接著,聽到一陣響動。這邊的門也被推開。孫哲平微微探頭,視線隨門縫擴大而急切,仿佛要把裏麵整個收入眼底。尤其是,那個坐在窗邊椅子上看書的年輕人。
此刻,那人抬起頭來,眉角眼梢笑意盈盈。時值傍晚,晴好的天氣下,外頭仍有夕照。那背著夕照的人即便打扮隨意、形貌潦草,那皓然氣質卻一如孫哲平初次所見。
那人抬起手來,揮了揮,聲音清亮活潑,道:“師哥,你來了!我就猜著今日聚會當有你,本是想去的,他們不讓我去。”
說著拿過旁邊的拐杖,作勢要站起來。孫哲平忙搶步上前,還沒到身前就伸出雙臂要扶他。張佳樂嘴角一揚,笑出來,當下丟開拐杖,絲毫不客氣地撲進孫哲平臂彎間,一雙手掌落在他身後,一拍一拍,又一拍。
“師哥,嚇壞了吧。”聲音伴著氣息在孫哲平耳邊蕩漾,似滿腔感慨,又帶著笑意。
溫暖的體溫這這冬日下格外清晰可感,孫哲平這才算是實打實放下了心。輕輕回抱住他,低聲嗔責:“你還笑。”
門外站著的同學沒有進來,隻道:“你們師兄弟敘吧,我先走了。張老弟,你這個師哥是了不得的人才,這牆角交給你來撬了!”
張佳樂就那麼靠著孫哲平,隨意地衝人家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同學帶門而去。
聽到關門聲,孫哲平一麵笑著說“你還是那麼容易與人熟絡”,一麵推開他想扶他坐下。不料,張佳樂雙臂一楛,反而把孫哲平抱得更緊了。
“師哥,有人在都抱了。現在人走了你反而要推開我,是什麼道理。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好想你。”話說著,張佳樂將頭埋進了孫哲平的頸窩,一副綴在他身上的樣子。
聞言,孫哲平驚訝又好笑,雙手往下移了一些,摟緊懷中人的腰,兩人更貼近了幾分。道:“我是想知道你傷哪裏了,怎麼還要拐杖,腿腳還好嗎?”
張佳樂窩著,十分愜意的樣子:“你放心,我腿腳沒什麼。社裏的方醫生說,我傷著腰骨了,讓我小心些行動,才給我一個杖子的。我先前重傷的時候你若是看了,才要嚇死呢!”
孫哲平心下一緊:“嗯?怎樣嚴重?”
張佳樂抬過手,戳了戳自己的腦袋:“傷到頭了,被救回來昏睡了兩天。如今拆了紗布了,今兒我還特地弄了弄頭發,你乍看不出來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語氣裏還有些討安慰的意思。孫哲平卻聽得心裏一抽一抽的,騰了一隻手,微有些猶豫。
張佳樂說:“不疼,你可以摸。”
孫哲平小心地在他頭上輕撫,探尋他受傷的地方。想必是出過血,發絲覆蓋下,有些蜿蜒的疤痕。不知道是結痂,還是別的什麼,令人心疼極了。
張佳樂一手環著孫哲平的背,一手勾著他的脖子,臉仰了仰,道:“師兄,你今晚留下來,我們說說話。”
孫哲平回:“怎麼,你這是要撬我來湖邊社嗎?”
張佳樂微微搖頭:“我們今晚不談國事天下事,我想跟你談談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