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哲平笑問:“談什麼?”
張佳樂略為思索片刻,一臉認真道:“談情說愛。”
孫哲平臉上驀地一燒:“……嗯?”
張佳樂一歎,淒淒地說:“這麼久了,也沒好好談過。既然唯你所托,哪有不好好談的道理?”
這家夥不知道是年輕不諳事,還是故意撥撩,生生把孫哲平的君子之儀給碾碎了。孫哲平不由得使了些猛勁兒,擁抱中透出一絲不一樣的傾軋之勢。尤其是是腰以下,溫度驀然如噴湧的岩漿般高漲。
張佳樂自然感受到了,他抬起頭看孫哲平,一雙眼睛清如泉,又不似泉那般單純,佯裝義正詞嚴,道:“師哥別亂來,方醫生說我傷著腰了。”
孫哲平盯著他的眼睛,頭一低,便照著那胡說八道的嘴吻下去,抽空反駁了一句“又不需你用腰”。
好嘛,誰也騙不過誰,一個勾,一個引,都是臭流氓。
孫哲平終究沒有加入湖邊社。倒不是張佳樂撬不動這個牆腳,而是他本身亦不讚同孫哲平加入。
這個吃裏爬外的,談情說愛過後,還是不忘自己身上使命,與孫哲平討論了半宿當下國內外形勢,以及湖邊社的成份和未來。
“師哥還記得我過去在書上做的筆記嗎?就是你自馮教授手上拿走的那一本。”
孫哲平回憶了一下:“記得,你在書上注道,今唯有與工農聯盟,才能聯合最大力量拯救中華……此類的話很多,我頗是欣賞。”
張佳樂歎了歎:“我至今仍以此為信念。不過,近來我在想,聯合必然是是當下必要的思想覺悟,可聯合之後呢?我們自然不期事敗,就想象一下事成後,這聯合的各方又會如何?由誰主導,誰又次之?說不清。”
他頓了頓,憂慮上眉頭。
孫哲平接道:“你我出身相差無幾,若是都全然投身這個聯合大勢,今後恐怕一朝不合,全軍覆沒。是嗎?”
張佳樂點點頭,笑笑:“你知道我的思路。國是要救,家難道不要保嗎?古來政/權更迭間,得勢的群體最後哪個不得起些內鬥?我們二人,總應當有一個當在局外。何況,局內局外都一樣可為祖國出力,不是嗎?”
孫哲平拍拍他,道:“樂樂,我明白你的心思……隻是這樣一來,哪天回了國,你怕是要去南方的,而我的前途還要迷離些。”
“那怕什麼?生死之別都有過了,大地幾裏路,怕什麼。”
張佳樂揮揮手,不以為然。孫哲平卻暗中揚揚唇角,露出一絲苦笑。輕輕揉了揉身邊人的頭發,囑一聲“睡吧”。一夜慢慢過去。
大地幾裏路,怕什麼。這倒是一語成讖。
他們在法國呆了近一年,後來又往英國、德國流轉過。整個歐洲學習的過程,持續了近兩年。之後便驚聞國內局勢大變。
內部各個政團你方唱罷我登場,為保一方平安,常與歐洲強國勾結,誰也不是真為國家未來著想。真是印了那咖啡館一辯中,平樂二人與葉修相談時所說,對當下政團抱期望根本是個錯誤。
而外部,列強的企圖一家比一家明顯。對那九萬裏大地的覬覦之心昭然若揭,各方都找機會生事,你要修鐵路,我就要開口岸,公然瓜分。
來歐洲探索道路的學生多半也無法在外麵安然學習,紛紛尋找機會返回祖國,希圖為風雨飄搖支離破碎的國家出一份力。
孫哲平和張佳樂亦是這大軍中的兩員。
果然如孫哲平所料,回過之後,張佳樂去了廣州,進入湖邊社在廣州的根據組織南方學社。孫哲平自己則先後在北平的一些報館擔任職位,幾年後到了申報任副館長。
那年,已經是1935年了。
孫哲平給張佳樂寫信,信中道“滬處江南,我也算到南方了”。寄信之前翻看舊物,見到當年在巴黎遍尋不到張佳樂時寫出的信。他自己看了看,彼時的肝腸寸斷如今看來,卻成了溫馨情深。想想,也是一番別樣的情趣,便一同寄去了。
隔年,張佳樂推薦了南方學社中一個叫黃少天的少年來申報學習。那少年給他帶來一封厚厚的信。拆了看,竟然也是來自巴黎冬夜的信。
原來,那年張佳樂也寫了極長極長,未曾寄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