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記》第四本第二折,俗名“拷紅”。紅娘對老夫人一段話,義正詞嚴,又曉之以利害:“信者人之根本,‘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當日軍圍普救,夫人所許退軍者,以女妻之。張生非慕小姐顏色,豈肯區區建退軍之策?兵退身安,夫人悔卻前言,豈得不為失信乎?既然不肯成其事,隻合酬之以金帛,令張生舍此而去。卻不當留請張生於書院,使怨女曠夫,各相早晚窺視,所以夫人有此一端。目下老夫人若不息其事,一來辱沒相國家譜;二來張生日後名重天下,施恩於人,忍令反受其辱哉?使至官司,夫人亦得治家不嚴之罪。官司若推其詳,亦知老夫人背義而忘恩,豈得為賢哉?紅娘不敢自專,乞望夫人台鑒:莫若恕其小過,成就大事,閏之以去其汙,豈不為長便乎?”這是威脅而帶懇求的話。
紅娘的機智、勇敢,救了張生、鶯鶯二人。紅娘說服老夫人的話,是代表作者和觀眾對於這個社會現實的批評,是一種進步的思想。
《西廂記》的反禮教、反宗法社會達到了一定的深度和廣度。宋元社會,作為封建統治的上層建築的是虛偽的儒家思想,即程朱理學思想,還有佛教的宗教勢力。《西廂記》蔑視聖經賢傳,看輕功名富貴,向儒家思想鬥爭。同時這個浪漫的男女偷情的行動,在一個佛寺裏發生,把一座梵王宮,化作了武陵源,給佛教的統治勢力以無情的諷刺。
三、《西廂記》的結構
《西廂記》采用五本雜劇相連而構成一個長篇巨型的劇本,在元人雜劇中是獨一無二的。《西廂記》雖然是長篇劇本,但是與南戲或後來的傳奇有別。《西廂記》整本二十折(或二十一折)皆用北曲,這二十折可以分劃開來,是四折一楔子,合乎雜劇體例的五本。其中遵守著元雜劇的體例,而稍稍加以變化,有末本與旦本,及旦末合本。
第一本 楔子(老旦唱)、一、二、三、四折皆張生唱。——末本戲。
第二本 第一折(旦唱)、楔子(惠明唱)、二折(紅唱)、三、四折旦唱。此本是鶯、紅分唱——旦本戲。
第三本 楔子(紅唱)、一、二、三、四折皆紅娘唱——旦本戲。
第四本 楔子(紅唱)、一折(末)、二折(紅)、三折(旦)、四折(末),此本變化較多,鶯、紅、張生各有主唱之折——旦末合本戲。
第五本 楔子(末)、一折(旦)、二折(末)、三折(紅)、四折(末、紅、末、旦、紅),此本亦是旦末合本,而更有變化,第四折以張生主唱,而插入旦、紅分唱幾支曲子。
《西廂記》整個劇本主要角色是張生、鶯鶯、紅娘三人,其中張生主唱八折,鶯鶯主唱五折,紅娘主唱七折。
元曲中有不少以愛情為主題的劇本,例如《曲江池》、《倩女離魂》、《青衫淚》、《張生煮海》等等,均以女性為主角,是旦本戲。主要因為受元劇體例的限製,隻限於一人主唱,而此類愛情劇本,選擇女主角主唱,來得細膩,可以有許多優美動聽的歌曲,可以充分表現戀愛的情緒,動人心弦。這種安排是適宜的,但是美中不足的地方是作為愛情的對方的男人,陷於配角的地位,沒有主唱的部分,顯得被動而無力。《西廂記》不是這樣的,以愛情為主題,而使張生和鶯鶯都作為主角,都有歌曲可唱,都有戲可演,使觀眾充分看到張生熱烈的追求的一方麵,也看到鶯鶯對於張生的熱情的反應,以及複雜的心理變化,麵麵俱到。《西廂記》所再現的生活麵是完整的,沒有遺漏。《西廂記》的結構是立體式的。
以情節而論,《西廂記》故事並不比《曲江池》等特別曲折複雜,假如要以一本雜劇四折一楔子來寫,也是可能的。不過由於董西廂的創造,已經把這個故事發展為一個巨型的演唱本了,描寫得特別細致了,所以必須采取五本的長劇,方始能夠達到藝術創造上的完整性。我們可以說是內容決定形式。采取了這樣一個長本戲的形式,使張生、鶯鶯、紅娘三個角色來分別主唱,展開劇情,又豐富了劇本的內容。
因此,我們可以把《西廂記》的結構作為文藝理論上內容決定形式,形式反作用於內容的一個定律的證明。
這是王實甫《西廂記》的獨創性之一。
(據講稿綜合整理並加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