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廳裏到處都是人。在拐角上,放著各式各樣的酒水和點心、水果等。紅男綠女們打扮入時,男人們幾乎都紮著鮮豔的領帶,女人們則像蝴蝶一樣斑斕、美麗。吳言這才注意到有好幾個市委、市政府的領導都來了,還有幾個年輕人穿著馬甲,尤其好動,穿梭著走來走去。吳言知道那是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看樣子今晚的舞會不同尋常。
吳言找了個拐角坐下來。很長時間裏,吳言一直習慣於在這樣的場合做一個冷眼的觀眾。吳言慢慢地啜著飲料,冷眼凝視著在人群中應酬微笑的冬子,她真的是很美麗,即使在眾多漂亮的女人中,仍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吳言突然覺得,冬子就應該開放在這樣絢爛的場合中,她不應該是一朵不知名的鄉野小花,而應是一朵散發著雍容和高貴氣質的玫瑰。
“那個女人很漂亮,不是嗎?”一個年輕人坐到吳言邊上,指著燦爛的冬子不無嫉妒地說,“隻可惜漂亮的花朵都讓老外摘去了。”
吳言知道他是報社記者,便問:“今天晚上好像很隆重,來了不少市領導,怎麼回事?”
“漂亮女人嫁老外,然後老外想來咱們這兒投資。你說說,這書記、市長還能不來?”
舞會正式開始了。布蘭特和冬子站到台前。吳言這才注意到布蘭特大約有五十多歲了,身材都有點臃腫了,他的臉上露出一種隨遇而安的笑容,一看就是“老江湖”了。舞會正式開始了,主持人發表了一番熱情洋溢的講話,說布蘭特先生和冬子小姐為了感謝黃山市各界人士對他們的關心,特地舉辦今天的舞會答謝雲雲。領導們也上台亮了相並講話。音樂響起,吳言看見穿黑色晚禮服的冬子臉上有一種無比自信的微笑,她在快樂地旋轉著,美麗而優雅,就像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卡列尼娜。
“多麼棒的酒會嗬,人人都像一朵腐朽的花朵。”那個記者嘲諷了一句,走了。
吳言看見冬子微笑著向他走來,坐在他身邊,輕聲說:“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呆在這兒。”
吳言笑著說:“你是這裏的公主。不要管我,忙你的去吧。”
冬子擺了擺手,說:“不要緊的,布蘭特會安排的。”
吳言猶豫著問了一句:“布蘭特是哪國人,你是怎麼認識他的呢?”
冬子神秘地一笑,說:“布蘭特是法國人。我們之間算是有緣吧。”冬子頓了一會兒,抑製不住內心的興奮,繼續說:“布蘭特向我求婚了。他說他在新加坡、泰國都開有酒店,也想在黃山辦一家,讓我來管理。”冬子的臉上明顯有一種幸福的光暈。
這時候布蘭特在舞池邊不斷向這邊張望。冬子看到了,站起來對吳言抱歉地笑笑,說真對不起,布蘭特在找我了。今天晚上要把市裏的頭頭們陪好,以後還得跟他們打交道哩。
吳言在舞廳一直坐到十點,這才向冬子和布蘭特告辭。冬子一直送他走到舞廳門口。避開了舞場的喧囂,吳言突然覺得身體異常輕鬆。外麵的空氣也好,一輪明月高懸在夜晚的星空中。冬子柔聲說:“你回去吧,我明天就走了。先到香港,然後去新加坡和泰國,看看他的酒店。我爭取勸說他在黃山開個酒店。你知道,我一輩子做夢都想開自己的星級酒店。”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眼中又閃現了那一束吳言熟悉的光芒。
冬子又說:“要是這事辦成功了,我們就一起幹吧。我覺得你能力挺強,人又好,你會成功的。再說你外語好,也可以教我外語。”她笑了,竟有一副天真的神情。
吳言突然衝動起來,一股暖流湧上心田,見四下無人,情不自禁將冬子擁過來,將嘴唇蓋在她的嘴唇上。吳言感覺到她遲疑了一下,也戰栗了一下,但嘴唇還是分開了,並且熱情地蠕動著。這樣大約過了兩秒,冬子推開了吳言,輕聲說:“你走吧,再見。”然後扭過頭消失在黑暗之中。
十一
該怎樣評價變化中的這塊土地呢?在這段時間裏,這土地變化是明顯的,同時也是悄然地,一些東西在鬆動,一些東西在生長,一些東西在腐朽,一些東西在死亡,而另一些東西將要生長。這些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實際上自從它誕生的那一天起,它就按照一種無可奈何的規則在運轉,變化的方向它自己是掌握不了的,那是屬於永恒秘密的一部分。一種天意,一種注定,一種無可奈何。
自從冬子走後,吳言就變得更加失落了。他對生活越來越失去了興趣,整日裏無所事事,什麼事都不想去做,甚至連跟學校一幫年輕老師打牌都懶得去。海外社那邊先是打了幾個電話,讓吳言去帶團,吳言都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辭了。旅行社方麵大約生氣了,再也沒有打電話來。在無所事事地度過了一個學期以後,突然有一天,吳言收到了母校外文係的通知,說他們那一屆要舉行畢業十周年聚會。吳言想了想,就乘飛機去了那個北方城市。
聚會的總體感覺還不錯。同學們十年未見麵,或多或少都有點變化,但一致的變化是男的女的都長胖了,書生意氣也少了不少,很多人身上已顯示出一股渾濁的混世之氣了。混得最好的是牛鬆濤,這個原先一點也不起眼的小個子,研究生畢業後分配在國家安全部,之後又下海,也不知是販毒還是販軍火,據說現在他的個人資產在兩千萬以上。牛鬆濤是開著一輛林肯轎車來的,司機是個異常性感漂亮的女郎,圍著他忙前忙後。這家夥保養得很好,一張白白的麵孔油光發亮,隻是這十年他的身高絲毫未長進,這不免讓其他同學有點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