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言爽快地答應道:“好吧,後天下山,我帶他們來。”
冬子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我按照高回扣給你,絕不會讓你吃虧。”
吳言開玩笑說:“你的生意經真是很熟了,我是衝著你是個朋友這麼做的,我再怎麼窮,也不缺那幾個銀子。”吳言自己都覺得語氣有點衝,但他的心中的確有點無名火想發泄。
第三天吳言帶著客人乘纜車下山了。從纜車上看,黃山更像是一幅攤開的地形圖。黃山的秀麗與奇譎一覽無餘,真不愧為人間天堂啊!中午,吳言仍是棲息在原先的賓館裏。吃過午飯,吳言把全陪叫出賓館,指著不遠處的“文華齋”對他說:“待會兒你幫我把那幾個台灣人帶到那店去。那個店,是我侄女開的。”
全陪狐疑地看著吳言,有點不解。吳言又指著斜對麵的“飛雲軒二店”,說:“我不能出麵,對麵是我朋友開的。”
瘦猴看看“文華齋”,又看看“飛雲軒”,突然擠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連聲說:“我知道,我知道,‘侄女’當然比朋友重要啦!”
下午,客人們休息好了。吳言對他們說我有點頭痛,讓全陪帶你們去吧,這附近“文華齋”的文房四寶和古董相當不錯,都是當地極品,你們可以買一些,回去送人。一個台灣人問古董好像帶不出去吧?吳言說你對海關說是假的不就帶出去了?那個台灣人恍然大悟,忙不迭地點頭讚同。
吃晚飯前客人們肩扛手提帶著一大堆東西回來了。全陪滿臉喜色,他告訴吳言說你那個侄女真不簡單,不僅把那幾個台灣佬唬得一愣一愣的,而且還悄悄把那幾個女的拉到一邊,承諾給她們回扣,讓她們鼓動台灣佬買東西。結果這幾個台灣佬一下子買了十幾萬!
全陪拿出一紮信封遞給吳言,說:“這是你侄女送我出門時悄悄塞給我的,讓我分發一下。”吳言一看,是七個信封,兩個厚一點,五個薄一點。全陪丟了一個厚的給吳言,又打開另一個厚的,是五千元。全陪訕笑著說:“這下有‘抗旱’的錢了。”又對吳言說:“你那‘侄女’又精明又漂亮,你要注意喲,不要也被她賣了。”
不久,下了立秋後的第一場雪。雪下過之後,黃山的遊客明顯稀落了。旅行社也處於半休閑狀態。吳言便沒去黃山了,整日在家裏看錄像,聽音樂,連牌也打得少。吳言從音樂中突然意識到某種安詳的力量,覺得音樂似乎是在傳達什麼東西,他能感覺到,但卻說不出來。當然,這一段時間,冬子那邊也沒聯係了。不過吳言仍是將那五千元回扣保管好,準備哪一天還給她。吳言對冬子有點失望,再也不想跟她有什麼瓜葛,更不想還欠她什麼。
春節很快就要來到了,吳言不想回老家,便給家裏寫了封信,說自己很忙,不準備回去過年了。自從畢業以後,吳言就很少回去,家裏想必也習慣了。學校裏人走樓空,每次春節就像一次劫後餘生,總是顯得特別荒涼。吳言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睡覺了。忙忙碌碌一年,歲末的時間正好拿來補覺。農曆二十九那天,吳言同樣在睡覺,門突然被敲響。吳言勉強睜開眼,打開門一看,原來是冬子,隻見她穿一身相當漂亮的羊絨大衣,裏麵是一套深褐色的三件套,頭發也變成正流行的不長不短的式樣。她的臉是化過妝的,並且經過相當精心的修飾,似乎變得更加美麗了,但這種美麗是一種冷漠的精致的如塑料花似的美麗。
冬子對著有點驚訝的吳言莞爾一笑,說:“怎麼,不讓我進來呀。”
吳言忙閃開身子,又起身收拾了一下,給她泡了一杯茶。
冬子老練地環顧了一下,說:“還是老樣子嘛。”
吳言沒好氣地揶揄道:“當然還是老樣子,誰也不會比你變化快。”
冬子抿嘴一笑,她聽出了吳言話語中的意思,也不生氣,說:
“我這次來,是想求你幫我個忙。”她的神情黯淡下來了:“我爸爸就快要不行了。我這次是從西遞來。爸爸臨終之前,想看看我的男朋友。醫生說這可能是他最後一個春節了……我想請你陪我去一趟。”
吳言冷冷地說:“你不是有嗎,幹嗎不跟那個廣西老板一道回家呢?”
冬子苦笑著說:“他回廣西去了。再說,他那模樣,我爸爸會不高興的。我爸爸就喜歡讀書人,我跟他說過了,說男朋友是個大學教師,文質彬彬,一表人才。”
吳言說:“你爸爸肯定是被社會淘汰了。現在誰看得上窮酸書生呀!我都覺得自卑。”
冬子嗔怪道:“你少來這一套。反正也隻是這麼一回。又不是真的,你就幫我一次吧。”
“好吧。”吳言想起了那五千塊錢,便同意了。
下午,吳言跟冬子包了一輛小車到了黟縣西遞村。到了冬子家之後,吳言先是跟冬子的母親、妹妹見了麵。冬子的母親仍是小商販的精明;她的妹妹則跟冬子長得異常相像,就像是一年前吳言見到的那個清秀、純樸的冬子。隨後,冬子領著吳言走進了旁邊的廂房,灰暗的燈光下,吳言看見老式的木床上躺著一個瘦弱不堪、麵色蒼白的中年漢子。吳言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他知道那是冬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