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言來到了保齡球館門口時,冬子已在那等候了。吳言故作輕鬆地說:“我還沒吃飯呢,就打保齡球?”“我也沒吃飯,那就先吃飯吧。”冬子爽快地說。
吳言和冬子來到一家麵包房,坐下來就著牛奶吃了點剛出爐的麵包。他們起先都沒說話,而是悄悄地打量著對方。吳言發現冬子把披肩發剪了,一頭短發如清湯掛麵一樣很有動感,也格外清爽。大約也抹了層淡淡的眼影吧,冬子的眼睛顯得更大更嫵媚了。吳言看著她,突然從心裏升騰起一股暖意,有點情不自禁地說:
“冬子,真是太對不起你了,那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
“不要說了。”冬子的眼中有一股堅定的東西,那是吳言以前就覺察到的,現在它確切地燃燒起來了,那是一團冷冷的火焰。冬子顯得很冷靜,說:“那不能怪你,是我自願的。”
“可是,可是你……”吳言想說什麼,但又覺得不好開口。
冬子突然笑了,笑看起來怪怪的,仿佛已會意到什麼似的:“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那真的沒什麼。也許你們男人覺得這似乎很重要,而我們女人並不覺得。”她停頓了一下,又用冷靜出奇的口吻說:“其實我們還是有緣分的。給你,算是做個紀念吧。也隻是這個意思。其他的什麼用意也沒有。你算是個好人。”
吳言覺得窩囊極了,覺得自己此刻的表現就像一個涉世不深剛出中學門的少年,很長時間糾結的自作多情和自我懺悔完全是一種浪費和多餘。吳言看得出這是冬子的真實想法,而並不僅僅是對自己的安慰。吳言長籲一口氣,感到如釋重負,心情變得輕鬆起來,但同時,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傷。這個時候,吳言已真切地感受到冬子的另一麵了,她的隱藏在美麗單純外表之下的另一麵,那一麵是深不可測的海。
冬子又輕輕地說:“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
吳言點點頭,這個時候,他算是徹底恢複了鎮定。他覺得冬子在這幾個月中變化太大,她看起來更成熟了,甚至有點老於世故,都讓人不認識了。是生活教會她圓通而自以為是地理解了世界?似乎,每一個女子都有這樣的過程?吳言轉換話題,問:“你怎麼到黃山風景區來了?又怎麼到那個店幹活的呢?”
冬子說,她是在藍屋子認識店老板的,店老板是桂林人,來黃山開店。現在,由她來負責店內的銷售,而店老板則聯係貨源。
雖然冬子沒有說,吳言已清楚明白冬子與那店老板不同尋常的關係了。吳言想象著店老板賊眉鼠眼的麵容,不無醋意說:
“你好像是在賭,這樣隨隨便便地把自己賭出去將來會後悔的。”
“隻要我能得到我想要得到的,我就會感到滿足。”冬子平靜地回答道。吳言似乎又看見她眸子裏的火焰熊熊地燃燒起來。
他們的話題到此結束。吃過早飯之後,吳言和冬子來到了保齡球館開始打球。他們打了兩局,冬子的保齡球打得出奇地好,每局都要打兩百多分。冬子很投入地擲著球,咬著嘴唇,很投入也很堅強,有時用力地攥著拳頭。球道上的瓶子在她的注視之下,摧枯拉朽。吳言忽然覺得她不是在打球,而是在賭,把自己當作球一樣拋出去,讓命運的坎坷在自己麵前,如球瓶一樣橫七豎八地倒下。
吳言知道越是出身低下的人越有一種強烈的攀升願望。冬子就是這樣。這也難怪,人生苦短,充滿誘惑的東西又太多。在有限的時光裏人們總拚命想多占有一些。吳言充分地理解了冬子,隻是內心隱隱約約地有點悲傷,這悲傷不是為冬子一個人的,也為他自己,為世上所有苦苦掙紮的人們。
下午,吳言帶著一幫遊客上山了。幾個台灣人想乘索道上去,但幾個女子不願意,她們想沿著台階爬一段。台灣佬沒法,隻好依著幾個女子。那幾個女子興致很大,不時地被黃山的美景感染得大驚大乍。她們也有可愛單純的一麵,像一張白紙一樣。幾個台灣人似乎也被感染了,玩起來也像一個個純真的中學生。在這種情況下,苦的就是吳言了,吳言不僅要照顧那個瘦弱的全陪,替那些香汗淋漓的女子背行李拿飲料什麼的,而且還要講解。吳言累得差點趴在地上。
好不容易到了北海。天已經黑了。那幾個台灣人和女子早已累得如一頭頭笨重的熊,一進賓館便歪倒在大堂的沙發上。吳言打起精神,先是拿到房卡,一一送客人去了房間,然後回大堂辦理相關手續。這時候賓館大廳的沙發上來了幾個打扮妖豔的女子,吳言對全陪努努嘴,開玩笑地說:“晚上要不要再來一點娛樂,這回我請,怎麼樣?”全陪把嘴一撇,說:“我累死了,這回就是她給我錢,我也不幹了!”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切辦完之後,吳言一上床就呼呼睡著了。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電話鈴響了。吳言拿起電話,電話裏是冬子的聲音,她很有禮貌地說:
“對不起,我是在總台查到你的房間號的。你睡著了吧?”
吳言迷迷糊糊地說:“不礙事的,有什麼事嗎?”
冬子說:“其實也沒什麼事,忘了跟你說了。聽說你帶了五個台灣人,都是做大生意的。你知道,台灣人買東西最大方,對字畫古董的又有興趣……我是想你下山時若有空,帶他們到店裏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