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秋之禪(5)(2 / 3)

李藩絮絮叨叨地說道:“你為什麼如此疏遠我呢,我對你的一片明明白白的癡心妄想,想起來,竟讓我自己羞愧了。所以我派莊楚門鎮守邊關去了。我隻要見到你便什麼也不需要了,哪怕江山社稷也在所不辭。我知道你暫時離不開莊楚門,我一定隱秘我們的關係,讓他永遠不知道,而我會重重地賞賜他的,讓他不斷地升官,然後發財。人世間不就是這樣嗎?你能得到所有你想得到的,你的人生將因此而濃墨重彩。”李藩的一席話,說得毫無來由,就像無心無肺似的。其實像李藩這樣的官宦世家,皇親國戚,一生中缺的就是真情實感。至於偶然之中爆發的一點真情實感,也是支離破碎、毫無來由的,似乎一陣風就可以吹得七零八落似的。

雨早已停止了。風來竹麵,雁過留聲,雲破月瀉,銀光皎潔,似在這青幽之夜,方有人間微妙之情事。有一個婢女來招呼秋子用膳,見金陵王在,便有所顧忌,悄悄地回避了。因此秋子所在之處格外地靜謐,靜謐得彼此慌張得隨時都可倏忽逃遁。而言語已然出口,雖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尷尬卻如水波一樣,一層層地化開了。金陵王就悄悄地將秋子擁入臥房,捏著那如削蔥根似的手,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秋子心裏甚為厭惡,生怕被婢女們看見了,便覺異常痛苦。她想:人世間真是變幻無常,自己對李彤一片癡迷,李彤卻毫無覺察,反而將自己隨便就贈予莊楚門。莊楚門雖對自己一片癡情,但畢竟名利心甚重。而今又遇上了李藩,纏綿悱惻,讓人不知如何是好……這等苟且之事為什麼這樣繁雜呢……因此十分悲傷。雖然竭力忍耐,但眼淚卻奪眶而出,那模樣無援無助,仿佛一隻孱弱的小飛蛾似的,讓人憐惜無比。等到蘭麝熏心、解鉤蹴鳳時,金陵王一眼瞅見秋子左邊肩胛上的紫紅色小胎記,鮮豔之色,撲麵而來,就像白雪之中的一枚桑葚似的。李藩喃喃地說:“我真是從沒有過這樣美好的感覺,自從一見到你,我就覺得天遼地寬似的。有時即使是些微不足道的幻變,也使我觸景生情。你千萬不要討厭我,我這樣有些近乎無禮的舉動,連我自己也感到荒唐至極。但我這樣做,實在是無可奈何之舉,見到你我心中的痛楚也就消失了。你千萬不要為此而傷感。”又說了許多甜蜜的話,秋子是怎麼也不言語,就如一個木偶一樣,任由李藩動作。

終於月上高樓,萬籟俱寂。李藩見秋子兀自啼泣,隻得告辭,說:“我知道你是嫻淑之人,不願意從事輕佻之舉。我實在是無可奈何,隻想見到你,因此做了這魯莽之事,但願你能原諒。”這句話說得異常誠懇周到,真是發自於心的。然而秋子此時早已愁上心頭,骨子裏又覺得很無聊,便沒有答話。李藩見狀,長歎一聲,說:“我原以為你會很多情的,沒想到你竟這樣討厭我,但我還是心滿意足。”神色恢複,提步離去,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又長歎了一聲,吟詩曰:

無花無酒春猶在,

有燭有心夜自明。

然後徑直走了。秋子依稀聽到,覺得這詩句似乎不是金陵王所作,而是有出處的。但心中一團亂麻,連一根頭緒也理不出,隻好由它去了。憂愁之中,怎麼也睡不著,碎步走入正房,莊母和婢女們早已安息了,院外的更聲已響起,每一聲都敲在自己心尖。秋子無奈,隻好再次回到臥室,睡在枕頭上猶兀自傷神,更加討厭金陵王了,又稍稍怨恨莊楚門,感到人生的陰差陽錯,不勝悲傷。

第二天一早,金陵王的信函就送來了。可以肯定李藩也是一宵未睡,這正應了那詩句:無燭無燈夜自明。秋子此時頭痛異常,心緒不佳,信也懶得看。婢女提醒她說金陵王的信使在門外,等候要取回信呢。秋子忽然發起了脾氣,說道:“哪有這樣的道理呢?他的信函我還懶得讀呢!”吩咐婢女們將來人轟走。侍女們隻好走到院門口,對來人好言相慰,言秋子已病臥在床雲雲,來人隻好離去。秋子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愁苦之際,不由撕開信封,但見用的是錦綾宣紙,外表堂皇華貴,一筆字雖然優美,但明顯地流露出囂張。信中無非又是表露相思之苦,意思是說:昨夜我對你實在是無禮。但由於真心傾羨,望秋子對這一切都不必計較。日久生情,當以長久廝守為最佳。末了李藩作詩一首,詩曰:

荒宅獨坐對燈殘,遠村無明百八灘。

爾在遠處我在近,月輝清光幾時幹。

詩作得情真意切,落寞難耐之心躍然紙上。秋子稍稍覺得安定,又想起堂堂一個金陵王,卻因此手忙腳亂,不由心生笑意。想到此人行徑雖十分可厭,但態度卻極為誠懇,甚至有點迂腐。自己一生之中難得有這樣的經曆呢!也罷也罷,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其實自己與莊楚門,也無非是露水姻緣罷了。這樣想著,便有些釋懷了。不過心中仍有恨意,這樣的麻煩事,為什麼偏偏糾纏著自己呢?又讀了一遍李藩的詩與信,想著不回信吧,又覺得不妥。沉思良久,提筆寫道:“信劄已悉。隻因心緒不佳,未能詳複,見諒。”字跡甚是顫抖,也隻好這樣了。李藩看到那回信,見一排娟秀無比的字,見字如見其人,不由得心花怒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