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之緣(4)(2 / 3)

夏子撲哧一笑,嬌憨地說:怎麼,說不下去了?我知道你也理解不了,其實隻有現實才是可以把握的,曆史和將來不可能把握得住。比如說你王明,要是我不認識你,我怎麼知道有個王明存在呢,還不是跟沒有的一樣?夏子其實真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的話肯定是無心的,但無意中卻使王明感到話語中的另一番意味。真是多心了,王明想,他們剛才的談話就像是笨拙地在玩一場哲理遊戲,遊戲的線索又總是岔了氣,反而弄得他們有點尷尬的。這時候感到無所適從,不如索性什麼都不想,也不說,就做愛。

夜靜極了。過度的沉浸使王明在一段時間裏失去了自己,也忘卻了時代。王明覺得自己搖身一變成了中世紀的員外,一個頗具隱士色彩的員外。這感覺是空靈的,是黝黑一團中的一點星火。星火是忽閃忽閃或隱或現的。就這麼點感覺,王明也是不自信的。一切都有一點不真實的感覺。

有一天,他們乘車到黃山去玩。從歙縣去黃山的路太窄,路況也差,去一趟黃山,幾乎要整整一天。夏子是第一次到黃山,她大驚大乍,興奮得不得了。那時候從一線天到天都峰的新石階路剛剛修好沒幾年,王明他們便順著鯽魚背一直爬上了天都峰。在天都峰上,夏子更是興奮異常。在那裏,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仿佛這世界上隻有他們兩個,塵世中的一切追求和欲望都顯得可有可無。天都峰上的風很大,很細膩,也很堅韌,仿佛可以通過毛孔直接地吹入軀幹,最後,身體鼓滿風,仿佛可以隨時飄起來,就在這種鍾靈毓秀的美麗上飛。夏子興奮地閉上眼睛,伸開雙手,張開兩臂,站在懸崖上像在飛。王明也激動了,走上前去站在夏子邊上,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從這兒跳下去該多好。夏子聽見了,撲哧一聲笑出來,算是回到現實了。王明幽幽地說:不要笑,以後你要是離開我,我會將你從這裏推下去,然後我也跳下去;沒有你,生活有什麼滋味呢?王明半真半假地說。夏子似乎被感動了,攬住王明的腰,把頭倚在王明的肩膀上。這所有的舉動都有點天地為證的味道。一直到一種深深的涼意彌漫上來,他們才依依不舍地從天都峰下來。

這一天,他們參加了本地書畫家組織的一次聚會。聚會是由八角牌坊附近的“一得齋”吳老板一手操辦的。王明礙於情麵,便帶夏子參加了。聚會的地點是一個胡姓畫家家中。這姓胡的在黃山腳下很有名氣,能畫一筆相當不錯的山水和仕女圖。胡畫家為人倨傲,大有黃山畫家首領的架勢。但在王明看來,那就是孤芳自賞的自傲,可以在曆史上找到無數翻版,是走不出小範圍小圈子的,屬於那種思維不開闊、功力尚深厚而又已成定勢的畫家之列。他們的繪畫主旨還停留在大師們偶爾才拾起的小品階段,但由於名氣大了,遠方的外行和半吊子的社會名流承認了,當地人承認了,因而他們慢慢地自我感覺也好起來,以名家自居的氣派和架子也出現了。

最起碼姓胡的是個既得利益者,他在港澳及海外華人地區有很響的名頭,畫作也能賣出很好的價格。胡畫家自然也成了當地的首富,他的洋房建有四層,少說也有上千平方,像一幢豪華的酒店一樣,裏麵裝潢一流,富麗堂皇。

胡畫家興致很高。在吳老板的介紹下,他矜持而有禮貌地跟王明夫婦握了手。但他的表情有點僵硬,不算太自然,讓王明感覺到一絲小地方特有的敏感、局促和在意,但都是極其細微的。胡畫家留一頭長發,穿著一身青緞衣,顯然是在極力顯示自己的不同尋常和標新立異。但他更像是一位富足的土財主。他的夫人也是,穿金戴銀的,但缺乏雍容華貴的氣質,更像是很多珠寶掛在她身上,她卻怎麼看都不像是珠寶的主人。

因是頭回相見,胡畫家和夫人領著王明和夏子參觀了他們的大宅。屋外是個大院子,院子裏擺滿了珍貴的盆景。一樓是大客廳,地麵是紅色大理石,四壁掛滿了大幅照片,有胡畫家分別跟南京一些政壇大人物的合影,還有在香港、日本和東南亞等地舉辦畫展時的照片,照片上的胡畫家氣宇軒昂,好不倜儻。用不著再自我標榜,實際上這些照片已是在抬高主人的身價。仍似漫不經心地說著話,但主人的精氣神一下子又足了不少。二樓是胡畫家的兩間畫室,一大一小。三樓是精品陳列室。除了不少名瓷名硯之外,還有一些徽州古畫家如漸江、汪士慎、汪采白、黃賓虹等人的真品。其中黃賓虹的最豐富,竟有九幅之多!王明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胡畫家淡淡地說:這些都是賓虹兄送我的,現在都成好貨了。賓虹兄如今是如魚得水啊,畢竟,他是在上海這樣的大碼頭,想當年,他在徽州時,還喊我老師呢!言語之下,很是自得。

會議沒有什麼中心議題。無非是談怎樣弘揚新安畫派的傳統之類。再就是談一些賣畫的事。畫家們都很愛麵子,一幅畫有能賣上千元的,上百元的,但盡揀賣上千元的說。因為大多說的是當地土話,王明聽不大懂,也懶得聽,便在一旁跟夏子嗑著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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