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之俠(4)(2 / 3)

由於潛移默化以及春子的指點,林原覺察到了山野在不同溫度、光照度以及不同天氣中呈現出的不同顏色,高飛的鷹在風輕雲淡的日子裏翱翔的姿勢與寒流來臨時滑翔動作的不同。比較而言,後者更能體現鷹飛的真諦,這時的鷹顯得更加蒼勁,也更加有力,因而也更漂亮。春子還告訴他色彩的搭配與和諧,自然界中色彩為什麼顯得那樣生動,那是因為每一種樹木、花草都自由開放,它們心無旁騖,想開放就全力開放。這一點不像人,人的心思往往不純,往往會南轅北轍,弄巧成拙。

在那段時間裏,春子似乎很願意這種沒有回報的教導,她樂此不疲。林原知道這對春子來說也是一種宣泄,也是她對於藝術和自然的一種理解。不過對林原來說,這樣的敘述也具有某種啟迪意義。這天傍晚,當林原回到那座小旅館時,他突然發現旅館的牆壁原來不是純正的白色,而是一種類似雞蛋清的顏色;桌子上茶壺擺放得亂七八糟,明顯地有不和諧的錯誤,他隻是輕輕移動其中一個小盞杯,整個畫麵就變得生動和諧。他還發現自己身上穿的顏色搭配得很不對頭,可自己從未留意過。在房間裏,他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睡覺的姿勢是那樣醜陋,他變動了一下,醜陋就立即消失了。林原終於感悟到了,春子不僅有一副美麗的身形與靈魂,她也把一種全新的理念與感覺傳染給了他。

林原也跟春子談起劍道上的事。林原說他一點也不知道他怎麼一出手就會殺人,自己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每當這個時候,他總處於一種迷頓的狀態,好像腦子裏的思維被巨大的吸盤吸得一幹二淨似的,什麼感覺也沒有。醒來後就會見到鮮血和屍體。

“那天有人襲擊你怎麼知道?”

“我真的不曉得,就那麼抽出了劍,好像連一點預感都沒有。”林原陰惻惻地說,“但每次都不落空,真的,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有例外的情況嗎?”春子好像對這很感興趣,進一步問。

林原想了想,他想說,是有一次,那就是輸給駱一奇那一次,那一次他的思維好像特別紛亂,在那一刹那中,他隻是注意駱一奇擊劍姿勢的美麗絕倫了,完全被震懾住了。那次他徹底輸了,輸得莫名其妙,輸得口服心服。不過這一次打擊對林原來說似乎太深了,他一直羞於提及。於是他緘默不語,沒有對春子提這事。

春子凝視了林原一陣,似乎並沒有覺察到他的神情,又說:

“你是劍客,但你擊劍的姿勢並不完美,所以你不可能達到一個崇高的境界。”

林原問:“為什麼呢?”

春子回答:“因為完美代表著一種最佳方式,它就應該是最佳選擇。”

雙方就這樣愉快地交談著,聽起來頗有點虛玄,但彼此都能心領神會。他們無論是談話還是表情,默契得就如同一個人似的。後來他們自己都為這樣的默契感到震驚,因為他們隻要一個人說話,說到半句,另外一個人馬上就能完整地接出下半句。當知曉了彼此之間的異能之後,他們都興奮不已。後來,到了某一個瞬間,他們都不說話了。言語此時已成為累贅,變成可有可無的東西。天色已冥,這是一種昭示嗎?到了後來,他們似乎一下子變得無話可說了,隻是像相距越來越近的兩滴水一樣,不由自主地相擁在一起。

林原自然是從未碰過異性的,春子也是,她的心如山野裏樹苗的新綠一般,身體也散發著一股植物的氣息。林原貪婪地吮吸著那種馨香。一股股肌膚的熱風從春子衣領處謹慎地浮漾開來,輕柔地撫摸著林原的臉頰。林原的一隻手不由自主地動作起來,他不曉得怎樣解開女人的衣裳,隻感到春子的衣扣頑強地抵抗著他的手指,於是他想用蠻力去解。他的手伸到哪裏,感覺到春子的手也在那裏了,似要強烈抗拒,卻又微妙地給以協助。這個時候,在他們之間的那個真實的世界,像茶汁溶入水一樣,自然是一種甘甜和清香。林原沒想到的是,看起來單純無比的春子竟然如此豐富,也如此聰穎,她仿佛無師自通似的。他感到她在征服他,推拒他,同時也在誘惑他。在她麵前,他就像個孩子一樣,驚訝於在他麵前所展示的學識竟然如此博大精深。

熱情過去之後,一切有一種酒後的微醺。林原感到震驚的是,春子的皮膚潔白如雪,隻是右肩胛上,鑲嵌著一個鮮紅的、桑葚大小的胎記,仿佛雪地裏落下的一枚紅櫻桃。林原把眼睛閉上,那一個胎記猶如遠方的鳥影,鮮明地浮漾著,如一隻畫眉一樣飛向前來,直抵頭頂。此時此刻,春子就如黃山的女神一樣,神聖,潔淨,純粹。那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嗎?分明是一種理念的化身,她來到這個世界,就是闡述某種真理,以及關於美的觀念和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