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之俠(3)(1 / 3)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林原又大膽問。

女子又點了點頭。

“那麼……那麼你叫什麼呢?”

女子沉吟了一下,莞爾一笑,用手中的畫筆指了指畫架上的畫。林原這才注意到她的畫,隻見畫麵上一派春色綠意,女子用筆線條幹淨柔美。筆意之中,已是春色滿園了。

林原想了想,還是不明白女子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女子一下笑了,朱唇微啟,如滾珠般吐出兩個字:

“春子。”

“啊,春子。太美了!”林原手舞足蹈,竟得意忘形起來。

一直到夕陽西斜,林原這才想起了給胡雲準備晚餐,於是戀戀不舍地與春子道別。春子也收起了畫架,纖巧地把物件裝入一個絹袋,然後,拐入另一條幽靜的小路,像夢一樣從林原的視野裏消失了。

佇立很久,林原才從一種癡迷的思緒中緩過神來。

當林原從小鎮買來食物,來到客棧時,他發現空氣中似乎有些異樣。胡雲的神情有些嚴峻,他的頭發零亂、臉龐紅漲,氣息也稍稍有些喘。胡雲見林原進來,並沒有說什麼,隻是眼神凝眸於空中,癡癡在想些什麼。林原把吃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輕微地響了一下,胡雲這才回過神來。發出一聲低沉的歎息:

“唉——”

憑著直覺,林原知道在他離開的這一段時間裏,屋裏有人來過,甚至,還有切磋的痕跡,不過林原不敢主動去問,他隻是遊離地看著師傅,憑他的感覺,他知道在剛才的那場爭鬥中,師傅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漫不經心——師傅遇到對手了。

林原瞥了一眼師傅掛在牆上的寶劍。劍仍鏽蝕著。沒有打開的痕跡。林原怯怯地提醒道:

“師傅,該吃飯了……”

胡雲兩目茫然,似乎根本也沒有聽到林原的言語,隻是喃喃自語:

“看來劍是真要出鞘了,真是要出鞘了。”

一陣徹骨的寒意掠過胡雲的全身。胡雲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孤獨,他的內心像一隻小動物一樣戰栗不已。對於漂泊多年的胡雲來說,很多年了,他內心一直充塞著某種執著,除此之外,就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而現在,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虛弱,感到自己的孤獨,一種冰冷的絕望感吞沒了他。但是,胡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堅定地成為了他自己,這是他覺醒之後的最後戰栗,也是他醒悟之後的最後陣痛。隨後他立刻又急切地湧動著一種渴望,那是一種劍對鞘的渴望,也是一種劍對血的渴望。

為什麼胡雲準備拔劍出鞘了?那個神秘的人在林原不在時又來幹什麼?師傅與他之間到底發生了怎樣的爭鬥?所有這一切,縈繞於林原腦海裏,形成一片亂騰騰的雲。正因為有了這些複雜的問題,春子的形象在林原的腦海裏一刹那如雲破日出一樣消失了。劍客的責任又重新左右了林原。林原想洞穿這一團籠罩於他頭頂的黑霧,這猶如擊劍。他想,如果這也像擊劍一樣幹淨利落就好了。

終於到達祥符寺了。

祥符寺在山坳中,有一道彎彎曲曲的山陰道與山下連接著。正殿莊嚴肅穆,正大光明。這一座寺院已有一些歲月了,無論正堂、寢殿,還是支撐它們的木構支架,都飽經風雨,剝蝕得清白如骨,一派衰落的景象。不過從中仍可以看出建築的巧妙,構思的得體,就像曆史本身一樣,雖晦澀而邃遠,卻肅穆和崇高。一進入這樣的廟宇,林原覺得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人變得渺小,靈魂也如香火一樣縹縹緲緲。不僅僅林原有這樣的感覺,就連胡雲,也有一種很淡很淡的壓抑感。

大殿裏沒有人影,徜徉了一圈之後,胡雲突然開口說話了。於黑夜冷月下眺望枯影斑駁中的幢幢寺影,胡雲是這樣對林原說的:

“……這一座寺院裏藏有誌滿大師的舍利子,這一枚舍利子是精血之極,如果得到它,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了。我們一定要得到它。關鍵是在於無極禪師。”

胡雲用一種異樣的語調注釋著舍利子和無極禪師,就如一個山民在解釋樹木的質地一樣。林原毫無表情地聆聽著。他不明白為什麼胡雲突然間變得鄭重其事起來。在此之前,林原總是被動地接受別人的挑戰,從不習慣主動向別人挑戰。

胡雲就更不熟悉這一方式了。自從華山論劍之後,他就從未輕易地出過手,他似乎已忘卻了向任何一個人挑戰的方式,甚至已經從心底裏厭倦每一個裝模作樣挑戰的人。在他看來,劍術是一種極致的藝術,一般人是很難領會的,他們的為所欲為,就像在天鵝幹淨的羽毛上留下汙漬,那簡直是一種玷汙和褻瀆。

有一種想法潛藏在胡雲的內心之中,那就是,他需要對手,以對手的死亡,來表明自己的存在;以對手對劍道認識的錯誤,來表明自己的正確。但他感歎惋惜的是,他不知道誰可以做他的對手。

胡雲隱去了要林原與無極禪師比武的真正緣由,盡管對江湖人來說,舍利子是當今的至寶。無極禪師劍下不知道喪生了多少武林豪客。但對武學品性登峰造極的胡雲來說,一切與劍道無關的事情便是無足輕重的。都輕如一片縹縹緲緲的鳥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