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說你們一點兒不冤,因為你們已經在戰鬥中臨陣脫逃,誰能否認這裏不是戰場?你們以為隻有拎著槍追逃犯才是戰鬥?告訴你們,如果你們想退出戰鬥,那麼咱給你們的結論就隻能是個逃兵,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還有唐局,你以為把鑒定撕了就算完啦?就不是逃兵啦?你這叫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咱不嫌麻煩,再抄一份就是嘍。”
這會兒,三人老實多了,垂耳凝神地站著。
孔正瞟了他們一眼,心平氣和地又說:“不錯,你們都打過硬仗,啃過硬骨頭,也懂得一些對敵鬥爭的技巧,是不是以為這就夠了呢?看來,咱隻能說你們夜郎自大,或者叫做井底之蛙。在戰爭年代,大家憑著勇敢頑強拚搏精神,取得了對敵鬥爭的勝利,但如果就此沾沾自喜,目空一切,就自以為打遍天下無敵手,那是極其愚蠢的。咱們贏得民主革命勝利的原因有很多,咱看,軍事上還是次要的,主要是國民黨政權太腐敗了,是他們自己打垮自己的,咱們不過順勢推了它一把,加速了它的滅亡。現在,國家進入了和平建設時期,對敵鬥爭的方向和方式方法已經完全變了樣,得依靠一種先進的警政製度來保證治安管理的有效開展,比方‘以防為主,打防結合’就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袁世凱是個反麵人物恐怕你們都很清楚,可袁世凱的另一麵知者甚少,實事求是地說,袁世凱要是沒兩下子就沒人知道誰叫袁世凱了。遠的不說,中國近代警察製度是袁世凱創立的,1901年,八國聯軍攻占天津、北京後,清廷與之簽訂了喪權辱國的《半醜條約》,西方列強在得到割地賠款同時,還希望隨時染指中國事務,特在《條約》中規定八國聯軍在交還天津後,清廷不得在距離天津租界20公裏內駐紮軍隊。這種規定實際上是剝奪了清廷在整個天津的駐兵權。天津是北京的門戶,中國軍隊如不能在天津駐守,西方列強隨時可以兵臨紫禁城下,要挾朝廷,這是朝廷所不願意看到的現實。同時朝廷滿朝文武官員也沒有一個人敢於不帶一兵一卒,前去接收八國聯軍滿街橫衝直撞的天津。袁世凱接受這個棘手問題後,因為曾經訓練過朝廷新軍,對西方的軍警製度有一定的了解,於是從自己的軍隊中選拔了3000名士兵,進行短期的警察訓練,使之諳熟警察的職能,然後脫下軍裝,換上警察製服,稱之為‘中國警察’。接收時,袁世凱命令地方官員率領這3000名警察長驅直入駐守天津,一方麵維持社會治安,一方麵軍事戒備。當時的八國聯軍啞口無言,因為袁世凱派來的不是軍隊,而是維持社會治安的中國警察,這和《條約》中設置的條款毫無衝突。你們想想,袁世凱要是腦袋沒點兒知識,不能知彼知己,別說3000人,就是整個大清國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呀。由於有專門警察維持秩序,天津市社會治安一掃過去的混亂局麵,成為全國各省之冠,‘六個月不見竊盜者,西人亦歎服’,於是慈禧太後下了一道諭旨,要求全國各地都要仿效袁世凱建立警察製度,使警察製度逐步推廣。袁世凱不負老佛爺的殷切期望,很快在朝廷設立了巡警部,統管全國警察事務,巡警部尚書也就是部長由袁世凱的摯友徐世昌擔任,巡警部侍郎即副部長由袁世凱老部下趙秉鈞擔任,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現代警察製度。再想想看,咱們撇開其他政治因素先不說,但就警政製度建設而言,是敢衝敢拚能夠解決的嗎?同誌哥,要想有所建樹,就你們這兩下子,不學習能行嗎?咱最討厭有些同誌動不動以大老粗自居,裝瘋賣傻,以沒文化為榮,僥幸破了幾起大要案件,就自以為是,可是不得了了。叫咱看,自己無知還不思進取,占著茅坑兒不拉屎,遲早要誤國誤民的,到了那時候丟的就不是你個人的麵子了,而是整個警察的麵子。”
三位桀驁不馴的學員腦門上都滲出了汗,政委的話使他們無地自容,連最善於狡辯的唐吉也啞口無言了。
孔正背著手在屋子裏來回踱步,繼續訓斥道:“咱這個政委不是吃幹飯的,雖很少和你們零距離接觸,但你們的情況還是了解的,這次培訓,張飆最有意見,認為不學習照樣能追逃犯破大案,胡局和唐吉呢,不過是哥們兒義氣,不跟著哄一下怕被兄弟說閑話,再說也不願學習。如果說你們是演說家,那是高看了你們,要是說你們‘活鬧鬼’,有人會說政委諷刺挖苦部下。想做俠膽義士嗎?你們以為做俠膽義士就那麼容易?漢族是個農業民族,以食穀物為主,有魚肉吃,就是有錢的。《左傳》裏,那個軍事心理學家曹劌先生說過一句名言,叫做‘肉食者鄙’。意思能駕馭財富的,就注定見解狹隘,心靈狹隘。要超脫這種自限,達到義士境界是很辛苦的,第一種情況是,窮得丁當響,爬到一座首陽山上去餓死,或在現實麵前開小差,做與鬆竹為友的隱士,餓得臉色越蒼白越是光榮。第二種情形,一旦有了錢,而且很多,也有自救的辦法,你把錢財拿出來,主動送給窮人。金子銀子各一錠,用托盤托著,請收下吧,這叫仗義疏財。有錢是不義的,如果把錢主動送給窮人,就是義士了。所以在梁山泊108個英雄義士中,宋江以全票當選天字第一號義士,天下英雄一見到他莫不納頭便拜。我國古典小說中,英雄崇拜之風,以此為最;無條件的個人崇拜,以此最為典型。這位宋先生,外號‘及時雨’,在農耕社會,這樣的恩澤恐怕連最英明的皇上都要向上天祈求的。也許正因為此,雖然他既沒有武藝,又沒有智謀,卻穩坐第一把交椅。可沒有錢的窮光蛋有機會當義士嗎?有的。那就是用武力去搶,這叫劫富濟貧,也叫義士,不過是二流的。你們說你們像啥吧?像仗義疏財呢,還是劫富濟貧?叫咱看狗屁不像!心理學上有個詞兒,叫做‘自我實現的預言’,大意就是你期望自己怎樣,你就會變成怎樣的人。很多目標你永遠達不到,不是因為你不行,而是因為,你預先給自己設立了一個‘不可能’的門檻兒。有一天,孔老夫子看見弟子宰予白天睡大覺,沒有用功學習,於是大罵宰予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甚至認為宰予都已經廢物到了不值得他老人家責罵的地步。宰予是孔子高足,孔子罵他,實際上是對他寄予了期望。在《論語·先進》列舉孔子的傑出弟子名單中,宰予是言語類傑出弟子,也就是說他擅長辭令。這兩個詞語因為形象性強概括精準,而成了千古名罵。你們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半斤八兩,能不能當好現在這官兒還難說。行啦,廢話少說,張飆同誌,你不是覺得自己很能幹嗎?現在就給你幾個人,做個調研,題目叫:新時期的中國警察和西方警察異同點是啥?改進完善的措施和方法都有哪些?圍繞這兩個課題,你跟咱說說看,你的具體打算和步驟……咋不說話啦?啊?你不是能幹得很嗎?”
飆子耷拉著腦袋,沮喪地說:“政委,您這一說,咋覺得自己啥都不行啦?咱張某人破案擒敵還沒讓人說三道四過……政委,您……您就別說了,讓咱好好學吧,咱就不信張某人是……是個窩囊廢,別人能學好做到的,咱也能學好做得到。”語句不由自主地結巴起來。
“唐吉和胡局,你倆呢?走還是不走啊?”政委問。
唐吉和胡局挺了挺腰:“不走了,不走了。”
專橫跋扈的唐吉也是頭一次跌軟:“政委,咱唐吉過去沒輸給誰過。聽您這麼一說,咱一下子還真沒了底兒,要是不學點兒啥玩意兒回去,這以後就沒法兒幹啦。”
孔正看著他們說:“中不中看行動。對於你們,咱就不再多說了。記住,這裏是沒有硝煙的戰場,治理社會治安不僅僅衝衝殺殺,更需要動腦子!”
三個人挺起胸膛大聲吼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