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掃葉去,皓雪招冬來。
屋外的禿樹梢上承著雪,一有動靜便簌簌的往下落。啼歡隻沒見過世麵的小家雀,天天往外麵飛,專挑些細枝下爪搖晃,晃下點雪花就抻著脖子啾啾,美得不行。四喜時常深沉的蹲在窗邊望,偶爾也撲騰去樹梢上蹲會兒。
村頭老孫近些天和他家老婆子拌了嘴,吵得正凶。白三路經孫家,正趕上場子開台。老孫頭赤著一雙腳,指著屋裏罵道:“你個瘋婆娘!這日子不過了!”
孫大娘單手挑著一把鋥光瓦亮的殺豬刀,氣勢洶洶的從屋裏衝出來,橫手甩給老孫頭一雙破棉鞋,大著嗓門道:“不過便不過!有本事你就甭進這個家門!”
老孫頭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凍得,抖得渾身亂顫,暴喝一聲便要上前,被圍觀的眾人攔下,架去槐樹下輪番著安撫。老孫頭哆哆嗦嗦地套上鞋,嘴裏道:“反了這婆娘,反了!老子休了她!”
白三湊在旁邊正打算勸一句,身側的劉老爺子先他一步開了口:“你兩口子這幾十年吵得少了?還不是這麼過來了,還要休她,你當你還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麼。”嘬了一口煙槍,又道:“這就跟種蘿卜似的。一個蘿卜一個坑兒,坑裏沒了蘿卜寂寞,蘿卜離了坑又活不下去,兩個少誰都不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老孫頭尚在氣頭上,喘著粗氣沒答話。白三卻覺得對味,回道:“老爺子這話說得在理。”
劉老爺子嘿嘿兩聲,模樣十分受用,看著白三道:“小公子瞧著也到了年紀,坑裏種上蘿卜沒有?”
白三彎著眼睛道:“種上了。”頓一頓又補了句:“是顆絕代風華的美蘿卜。”
小寒風兜頭吹了幾個來回,便已是深冬時節,年關將至。
這幾天天公作美,一場鵝毛雪後連著兩三日都是大晴的好天氣。白三和夜梵一人捧著杯暖茶在後院裏曬曬太陽,閑談之間正聊到過年的餃子吃什麼餡兒,四裏的街坊送什麼禮。夜梵的一根直筋終於拐過彎來,應著滿目的雪景提了件不應景的事兒,天劫。
白三一口熱茶正往嘴裏送,聞言一愣,望向夜梵:“我當你一直不肯說呢。”
夜梵清亮的眼也望著白三:“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白三道:“什麼事都能忘,唯獨這事忘不得。”
夜梵轉首去看蹄歡在雪上印出的一串小爪痕:“我隻是怕你想不開。”
白三歎了口氣道:“想得開怎的,想不開又能怎的。天命簿子上一筆一劃寫著的事兒,不認不行。”喝了口茶,又道:“說起來,天命簿上圈定的你我緣分,理應隻那凡塵一世的十來年,我死皮賴臉追來地府,又纏了你這幾十年,這麼算算,還是我賺了。”
夜梵麵上浮了那麼半絲兒的笑:“你想開便好。”
白三心裏顫著,麵上還得撐著把話說全:“這事擱誰身上,想不開也得想得開,你說是也不是?”
夜梵道:“是這麼個理兒。”
白三抖動麵皮笑一笑:“這便對了。我下午無事去趟市集,置辦些年貨,你還沒在凡間過過年罷?要不我再帶些爆竹,回頭在院裏點了,聽聽聲響,權當熱鬧了。”
買來的兩串大紅鞭炮掛在房門外,卻沒機會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