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枝頭上將化未化的倒掛冰柱,迎著風絲兒吧唧落下,在地上摔出朵冰碴子花。
白三打了個激靈,扒著床沿探一探身,顫巍巍道:“什……什麼?”
夜梵放下粥碗再順手將他按回床上,起身將黑木頭拉起來,道:“罪名他也認了,刑罰他也擔了,你如今來這裏討說法,不如去勸勸他。”
白三挺在被褥裏,腦殼子一陣暈眩。乖乖,白二個呆瓜去了趟沙場,衝了次前鋒,居然開竅做了奸細。
黑木頭的眼亮了亮,告了個退,閃身出門。夜梵也隨著走了,臨走前囑咐白三粥要趁熱吃,大病初愈多休息,莫要操勞。
白三抓起粥碗點頭應了,胡亂塞了兩口,估摸著兩人走遠了,掀開被子跨下地,拽了件衣服披上就往門外走。開了門走出去沒五步遠,又照著原路退回去。
涼夏叉著腰走進屋,十足氣勢的摔上門,再氣勢十足的哼兩哼,道:“殿下算準了你不會老實呆著,叫我看著你,你好利落之前哪兒也甭想去!”
白三飄忽忽的腦袋頓時又大了兩圈,嗚咽一聲倒回床上挺屍。
一挺就是三天。
三天的功夫倒也沒白搭,涼夏和夜梵軍中的隨身小廝是個相熟的,那小廝把軍中的事兒當傳記說給涼夏聽,涼夏再轉給白三聽,白三這才知道了事情原委。
話頭就從夜梵遇刺那一晚開始說起。
那晚夜梵議事議得挺晚,回帳時的夜色黑似烏鴉毛,月光黃比豆芽苗。守在帳門外的小廝一挑簾,夜梵進了帳子。四角的蠟燭火光忽悠再忽悠,齊齊滅了。也就是一眨麼眼的功夫,夜梵忽覺背後生出一道風,憑著直覺一挪身,衝著心窩子來的刀子就這麼捅進了左肩。
夜梵反手一拍,將那人打飛出去,帳外的人聽見聲響衝進屋,正瞧見那刺客撞上帳牆再摔下地。
這位刺客兄弟一看就是個老手,不單單出手迅速,刺殺失敗後自我了斷的速度也了得,不帶半分拖泥帶水。
巡守的鬼差們從帳門衝到那刺客身旁,抽出刀尖指著他,一句什麼人還沒叱吒出口,那人就咽了氣,化成股青煙絲縷消散。
煙散了就沒了,一身衣物卻沒不了,事後鬼差從那夜行衣的內側兜裏搜出個物件,轉呈給夜梵。
夜梵那時剛包紮好傷口,用沒受傷的手捏著那東西細細地瞧。
瞅著挺平淡無奇的一塊小石頭,灰不溜秋,帶著些歪七扭八的紋路,丟鵝卵石堆裏拿去鋪路都嫌難看。
可就是這麼顆小破石子,卻有些來頭。
這玩意叫子母石,子母子母,顧名思義,還有塊配對的石頭。其作用和無常令有些個相似,隻要拿著子石動動嘴皮子念句咒,頃刻就能移動到母石附近。軍營四周設有結界,遇刺那天沒被破壞也沒有異動,看來這軍營之中,定還有顆母石,和個打入內部的奸細。
夜梵掂量著子石眯了眯眼,下令封鎖消息,對外宣稱閻王遇刺,生死不明,看看能不能唬住鬼王,引蛇出洞。
白三從涼夏膝頭的托盤裏掐了個蜜餞棗吃了,陰測測道:“這招將計就計用得真不錯,不僅蒙住了鬼王,還蒙住了我,我~~”
涼夏翻了個白眼,道:“你那純是自找的,別老打岔,你還聽不聽?”
白三吐了棗核,再摸了個大棗,道:“繼續~”
接下來的便是重頭戲,夜梵在病榻上裝重傷不治,查奸細的任務就落到黑木頭身上。
黑木頭帶著親信把整個大營從頭翻到尾,再從尾翻到頭,連在後廚掌大勺的師傅都沒放過,卻還是沒個著落。
率兵外出的白二當天晚上回了營,黑木頭立刻抖擻了精神,領人又把白二的兵查了遍。白二架在黑木頭肩頭問了句兄弟這是怎麼個情況,黑木頭拿出子石在他眼前晃了晃,白二的眼珠子也隨著晃了晃。黑木頭把子石收入懷,粗略的說了說大致情況,白二的眼直了,人也直了。
第二天天明,黑木頭在夜梵帳內彙報軍情,白二殺進來,一撩衣擺跪了下去。
黑木頭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夜梵放下手中的軍折道:“起來說話。”
百年的桃花樹結出了枇杷果,清澈的忘川水養出了綠毛龜。
白二沒起身,從腰帶上扯下掛著的月白香囊袋,扯開了,掏出塊石頭。
黑木頭驚了,夜梵的眉頭擰成個疙瘩。
這塊不起眼的石頭娘,個兒比它兒子大了點,除此之外沒甚區別。
白二再一叩首,伏在地上道:“石頭是我帶來的,刺客是我引來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請殿下發落。”
夜梵的落還沒發下來,前線來了消息,鬼王入了甕,夜梵率兵出去,白二的事暫且擱置,直至回了五殿。
涼夏坐在板凳上兩手托腮看著窗外,問道:“小三,你說白二哥真的是奸細麼?我不信。”
白三裹著被子也望著窗外,幽幽一歎氣,道:“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