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黑夜籠罩下來,葉號坐在自家的稻草堆上一臉憂愁。他的腦子裏回放著蘭英的畫麵,心莫名的疼痛起來。
“今天出去那麼久?”李木的問話有點陰陽怪調,“外麵那麼冷,你還是在家呆著安逸些。”
“當人人都是你嗎!”蘭英現在倒敢搏他幾句了,也不去管聽了之後那少爺的五官氣成了什麼樣子,“待會你要吃什麼我給你備著送進來。”也不給他回嘴的機會直接就岔了話題,一般這位不去桌上吃晚飯,他受不了堂屋的陰冷,那裏可沒有爐子。
“熱點酒來,菜隨便吃什麼,隻是不要有蛋的。”這位對蛋從都不碰。李家算是富足,養的家禽每天下很多蛋,但是卻一個也沒進到這少爺肚子裏去。家裏變著法唬他吃些,比如做蛋餅,在他喝得羊奶裏麵加些蛋摻了。
沒等丈夫再說下一句,蘭英就跨出門去了。
那病鬼子自斟自飲,喝著喝著竟脫下外麵的襖子來,臉喝得通紅。坐在床邊做針線活兒的蘭英暗忖著,這人倒也好笑,明明身子弱還要逞能。
要酒進來的時候,婆婆臉上滿是不願意,派傭人問過兒子之後就隻好溫好之後送過去。
這李家,倒一直還沒具體說過,李家早先的老太爺原本在城裏混跡過,攢下不少田地產業,流年不利的時候就直接搬來了鄉下,到老李這一輩也還是富足的,家裏雖不如地主的規模,但是也雇了一個傭人,忙時的時候還會叫幾個漢子在家裏做短工,沒有地主那樣多的地,但也是富足的家世了。
李家的兩口子外加現在的媳婦兒也能做些活兒,就是有時還是會需要幫個忙的人手罷了。一家子幾個人過的很是滋潤才對,從吃穿來說倒也正是如此。
“過來!扶我!”那病人倒叫囂起來,難得的漢子模樣。
“作死啊,這麼晚,你嚷個什麼!”蘭英隻得放下活計來攙他,“我給你打水洗吧,今兒喝這麼多,犯哪門子邪來。”結婚之後,蘭英說話可以硬氣起來。
“你別忙著走,今兒我一人在家都膩得要死了。你倒好,跑出去,晚上肯定要孝敬我,不然怎麼是我老婆。來,躺下這兒。”李木噴著酒氣,被酒勁支配的他粗暴地就要去求歡,蘭英掙不開男人的大手,即使這個病鬼子本沒多大力氣,但是個頭上卻還是有壓倒性的征服力的。
蘭英的發髻被弄得糟糟亂亂,她披了大襖子去堂屋的爐子上打水。坐在屋子裏編著篾子的婆婆看到,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那表情真的很惡心。
這一次那個病鬼子竟在自己的肩上咬了一副牙齒印子,給睡著的男人擦洗之後,她又坐在鏡子前呆呆地看著自己,看到那印子,幾乎又要落淚了。像是憐惜吧,被糟蹋的生活,被糟蹋的自己,被糟蹋的一生。她拿那斷掌手去掩麵,更加傷心起來。
雪靜靜地下著,厚厚地堆積起來了。無聲無息的,自然緩慢地改變著這個不公平,不幹淨的世界,他許是想要造一個和平恬靜的幻像,隻要春天永遠不來,這謊話就不會被拆穿。但是,怎麼才能有辦法呢,我們的蘭英哭到傷心之處,竟然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
一早打開窗戶的時候,雪堆了很厚,猛的望去倒有點刺眼。這樣的積雪,倒怎麼在幾天之後去送青兒呢?蘭英一早醒來的時候,不覺得擔心起來。
數著日子等著雪化,但是那一天,雪還是厚厚地積著,沒有理由出門。那病鬼子也不許她再離太久。
蘭英安靜地做著活兒,心裏卻早已亂成了麻。
青兒的家。
沒有什麼排場,一場大雪倒省去了嫁娶的繁雜禮節。
一輛少見的馬車停在破落的葉家院子裏,靠著牆邊擺了幾大箱子禮金。弟弟和爸爸不在,媽媽不能起來送人,所以隻有不諳世事的妹妹過來送別。
“把東西看好,等爸爸回來,照看著點媽媽知道嗎?姐姐出去一下。”青兒努力對妹妹笑。她回避妹妹的各種疑問,她早上一起來就已經和媽媽做了別,此時斷然不敢再去辭別,怕眼淚會影響了精心的打扮。
在屋子裏換了新的襖子,走上等著的車子。蘭英怕是來不了了,也不好叫那家的人折去反方向就為看一個人。罷了,走了吧。最好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離去,畢竟是做小。
馬車在崎嶇的路上晃蕩開來,一時間覺得淒涼。蘭英,竟然還真的沒有見到最後的麵,以後,有緣再見吧。
這個時候的她還是在壓抑自己,這已經成為習慣了,隻有她的被腳知道,那個女孩子到底有多少咽到肚子裏的委屈。
她掀開簾子望了望越來越遠的莊子,在心底告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