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怎麼樣？”青兒看著坐在對麵的好朋友問道。
新婚後的第三天，蘭英一得空就去青兒家裏坐著了，離開那個李家哪怕一刻也是好的。
“你還問，真是壞透了，都是知道我對那病少爺沒什麼好印象的，現在還要······”蘭英的臉上也不知是氣惱還是其他緣故，潮紅一片。
“恩——哼，咳—咳—咳”一個蒼老的聲音很艱難的喘息著，“小青，哪去了？快來遞碗水！”聞聲，青兒立馬趕到東邊房間去了。
“你娘還是老樣子？請了郎中沒有。倒不要老是拖著才好。”見到青兒重又走進房間，蘭英的眉頭微蹙關切地問著。
“沒見好過，家裏哪有錢再請郎中呢？”青兒苦笑著，坐到被子裏和蘭英腳對腳，互相取暖。因為家裏沒有火爐子，兩個女孩子隻能窩在床上說些悄悄話，厚厚的被子蓋著，倒也暖和，就是坐久了覺得身子僵的狠。
“自從媽媽從地裏退下來，家裏就不夠花銷的，弟弟還上著學，我和父親的工資隻能勉強夠生活，地主還有時扣這扣那的。不是這樣，我也就不會去城裏做小······”青兒的臉上有一層陰雲，蘭英很想把那些撥開，但沒有任何辦法。
兩個人安靜的做了好一會兒，默默地沉靜在各自的悲傷裏。
“青姊姊，這一去，什麼時候再見？”蘭英埋下頭去，淚珠子在睫毛上打轉。
“怎麼不會見到，你啊，傻子。”青兒伸手去抱住蘭英，“我們瞞著弟弟呢，那天他會被支走的，蘭英，你得替我瞞著，我走了，你替我看著他，就把他當個哥吧，你一個人也不易。”越說，蘭英卻越哭得厲害，她抬身去找青兒的臉，上麵竟還是一副美麗的笑容，隻是略帶淒涼的意味。
“青兒，為什麼不哭出來？今兒過了，你就隻剩下十多天了······”蘭英看著朋友的笑容，心都要碎了。
“不，我們不哭。絕對不，這些不都是命定的嗎，再怎樣都不要哭······”
“吱呀——”門被推開了，是葉號。“是蘭英來了啊！”十六歲的他越發的挺拔了，看到蘭英的哭臉他愣了一愣，還是開了口訕訕地問好。
“她在這兒耍嬌呢，弟你甭理她，來床邊坐會兒，今天去幫爸做活兒沒累著吧？”蘭英還在抹著淚眼，倒是青兒甩出話來了。
“爸，真是不容易的，我在中學定要好好讀書呢！姊姊，蘭英真沒事？媽媽那邊怎樣？”號子掃了一眼蘭英還是有點擔憂，眼神裏帶著關切，蘭英倒從那一帶而過的目光中倍感溫暖。
“莫拿我來取笑，我可是現在屋子裏最小的那個。你們姐弟都壞！”蘭英知道青兒掩蓋事實的用心，於是強笑起來，剛剛哭過的麵顏紅潤可愛。
“豈敢，豈敢！你倒撒潑到這兒來了，看我收拾你！”青兒也不顧得弟弟，直去撓蘭英癢癢，不一會兒兩個女孩子在那褥子上滾將開了。一旁的葉號直看得那蘭英嬌媚百媚，似乎有點呆了。
“青兒，快來遞口水！”東邊又叫起來，兩個女孩子隻顧得自己了。葉號於是去照顧媽媽，然後便和九歲的妹妹一起待著沒有再過來。
三四點鍾的光景，竟然下起雪來，蘭英於是急著要家去。
“號子，你送送蘭英吧。”青兒對弟弟笑笑，遞過一把油紙傘來，邊緣已經舊的起皮，還有一側破了口子。
葉號接過傘，有點局促：“那麼，蘭英，我們就走？”
“再等一會兒，今兒倒忘記去見見嬸子了。你再站一下就好。”蘭英急急的奔去東邊的房間。
“號子，你可是喜歡蘭英子。說實話！”青兒伏在弟弟肩頭悄悄說了這一句。這下可好，這愣頭小夥子一直紅了臉，憋不出一個字來。
“咱們走吧，號子哥！”蘭英一陣風似的走過來了，“等會兒雪大了可不好去了。”葉號的臉還是明顯的紅著，但是雪天光線暗了下來，也看不大真切。傘撐開，兩人於是紮進雪裏了。
青兒看著這一對走進雪裏的人，先是笑著，後來卻又緊皺眉頭而且連聲歎氣，直到隔壁的母親大聲叫喚才收了目光回來。
“號子，你可還沒回答我呢！你對蘭英是不是？”待弟弟回來，坐在鍋堂的青兒一把拽了他問。那男孩子隻是點點頭，臉又紅透了。
“那你知道的，你不可能，他是李家的媳婦兒了，她隻是你妹妹，不要多想，知道不？”青兒的語氣很硬。
“別跟我提李家！”葉號突然站起來，很生氣地捶了一拳牆壁，他隻當今天那蘭英是為了家事來這裏哭訴，“姊姊，我知道，我不會怎樣，我隻把她當妹妹來敬愛的。這個，我懂，你不必操心。”說完轉身就離開了。
留青兒一個人對著紅紅的堂火發呆，她看那火舌一吐一吐的跳起，大大方方地舔那黑黑的鍋底，忽然覺得失望，火舌都可以熱烈的追逐自己的所愛，生活在自己周圍的人，包括自己，卻很少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