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株異色,造型奇特,習性特殊,各種奇花異草送上來,讓人飽了一場眼福,就在一顆黑白雙色的芍藥震懾住全場的時候,一個下人突然匆匆跑到風少澶身前,用不大也不小的聲音喘著氣道,“殿下,逆雲山莊雲少莊主到,送上了一顆,一顆綠牡丹。”

“這世上,竟然還能有綠色的花。”風少澶輕笑,“快請。”

驚鴻一現,踏水行歌,九天仙子入凡塵,紫玉簫聲斷心魂,莫尋莫問,天曲神音,三生石上無名姓,紅線彼岸非人間。這是江湖給溶月公子的評語。

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白衣男子,身形不算高,卻顯得頎長如玉,他雙手倒背在身後,輕盈飄然地一步步走來,腰身上的玉帶上,別著一支紫玉短簫,長發高束,露出了光潔的額頭,也露出了一雙勾人心魄的絕美桃花眸,五官在日光下精致如塑,嘴角微勾,潤澤的唇瓣張開,“殿下,有禮了。”

嘴上客氣,他卻一點沒有要行禮的意思。

“雲少莊主肯賞臉,我這臨水別院也是蓬蓽生輝。”

四周傳來竊語聲,而且越來越響,一直有人在猜,那位出生逆雲山莊的溶月公子到底是何許人也,卻沒人想到,他竟然就是雲少莊主本人。

見過雲小陌的人都會記得,那個經常髒兮兮抓著一隻白色小狐貂的男子,頭發總是亂糟糟的,覆住了眉眼,沒見過的人都以為,雲少莊主是一個身形高大英挺如女子的壯碩男子,不然怎麼能接下整個天下第一莊?

可是,眼前男子的風華,除了絕代二字,再無其他可以比擬。

“殿下覺得這株翠玉牡丹如何?”他站在場中央,眉眼淡然,笑容溫和,伸出寬大的水袖揮了揮,身後跟著的人抬上來了那株翠色牡丹。

花色比葉色更加碧綠,嫩得像是能滴出水來,風少澶看著雲小陌,“絕世無雙。”

“話可別說的這麼早。”雲小陌的手又倒背回身後,“殿下還是接著看的好。”

風少澶的人立刻將那株牡丹帶到安置所有花卉的地方,又有人給雲小陌和他帶的人理出來一個最靠近主位的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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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你怎麼一直不出聲?”尹笙微微偏頭,看向南宮念之前站著的地方,“咦,人呢?”

一天搖頭,“不知道,剛剛還在的。”自從雲小陌進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南宮念什麼時候失蹤的,根本沒人看到。

“這家夥,真是……”尹笙搖頭,看看風少澶,再看看眼神突然間變得有些呆滯的皇甫堯,“不會是被刺激到了?”

花還在接著送上,目前為止最出彩的,有那第一株沙漠玫瑰,那株雙色牡丹,還有雲小陌的那株翠牡丹,和接下來又送來的一顆叫不上名字的花,整個一圈像是打開的傘,同一朵上麵就有三層顏色,而且非常的整齊。

之後一些都沒什麼特色,就在眾人有些審美疲勞的時候,風少澶站起了身,似乎是準備要宣布最後獲勝的花,就在這時,一盆相較其他而言非常不起眼的花送了上來,不僅是不起眼,它甚至沒有開花,光光禿禿的,隻有枝幹和葉子,看起來長勢還有些不好。

“小姐這是什麼意思?這花……”

“這花確實不是什麼奇花,隻不過它曾經是先皇被害真相的唯一見證者。”

雲小陌悠哉悠哉地喝著茶,慕絳不解地壓低了聲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滿臉疑惑,她的眉眼看起來卻還像是在笑。

他聳了聳肩,順著連琦的手看過去,就見到她緊緊地握著拳,看起來,心裏一直很掙紮,不過還是決定為了華眠心出賣他逆雲山莊了。

一段塵封了許久的往事娓娓道來,那位應該和這事密切相關的人卻好像局外人一樣聽得津津有味。

“啪啪。”一道掌聲響起,“精彩,真精彩。”

“雲少莊主。”風少澶轉過身,“你似乎一點都不擔心?”

“我要擔心什麼?就這個片麵之詞,難道也可以算數?”他無辜地攤開手,風少澶站到了場地中央,“今日之事,事發突然,與諸位都沒有關係,雖然真假未分,但是事關重大,我還是需要……”她話音未完,已經出來了至少兩個營的士兵,包圍住了整個花園。

三江城本沒有這麼多的守軍,明顯是跟著風少澶一起過來的人馬。那些在座的客人裏麵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普通百姓,眾人都有些驚慌,雲小陌看著風少澶,“你想殺我?”

風少澶站在他身前,壓低了聲音,“宮裏有所有送進去禮品的單子,一查就會查到你娘頭上,加上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不過,我不想害你,我隻想和你談個交換條件。”

“說。”

“我壓下這件事,你和逆雲山莊,我都要。”

雲小陌發出一聲冷笑,站起了身,放高了聲音,“既然剛剛這位小姐說這花根部有鬼,不如一起來看看好了。”他手裏夾著小巧的桃花鏢,揚手揮去,鋼圈旋轉,速度飛快,繞出來一個讓人眼花的圈,撞上花盆,那花盆裂成了碎粉。

很普通的根莖,有些缺水幹枯,根本沒有那女人所說的奇怪寄生物。

四下有些嘩然,風少澶麵露輕笑,“無妨,沒查錯的話,這樣的花,逆雲山莊還有不少,我可以立刻修書一封,請帝上立刻派屏溪的守軍去查看一下情況是否屬實。”

雲小陌沒吭聲,風少澶背對著他,朝四周道,“諸位,我說過這事和各位無關,請從前方缺口離開,自有人帶各位回客房,事情解決後我自然會通知各位。”

無心插柳柳成蔭

“你那個釀酒夥計呢?好像是叫南宮什麼的,怎麼不見了?”人群都散去後,還剩下雲小陌和他帶過來的人,以及風少澶的人,風少澶故意問道。

“你想見她?”雲小陌晃了晃腦袋,“就希望見了不要喊救命。”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和聲音,風少澶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但是四周包圍著士兵,她深吸了口氣,笑道,“現在要喊救命的好像不是我,少莊主,你考慮得怎麼樣了?我的要求很簡單。”

“做夢。”冷冷的陰沉女聲傳來,風少澶猛地回頭,壓根沒有見到南宮念是如何到場的,她就站在不遠處,本就灰暗衣服上似乎沾了很多髒東西。

“你終於出現了,我可是一直等著你去用天石寶缸搖血玉骰。”兩個完全不同的女子,身高差不多,對立在場,南宮念看了那天石寶缸一眼,“搖了就給我?”

風少澶被她這莫名其妙的問話問得愣了一下,隻是露出一絲笑意,“若是你能搖出那傳言中的驚人景象,也不是不可以。”

南宮念走到那玉盒前麵,盒子蓋上正好可以當一個小桌,她隨手抓起寶缸,熟練地將兩顆骰子順手抄入,寶缸脫手飛高就落回手中,雲小陌有些不太明白南宮念怎麼會上去,她明明知道那兩顆骰子是假的?他一直在注視著風少澶的笑容,太不懷好意,好像,在等著什麼。

南宮念的動作越來越快,一股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傳來,雲小陌暗叫不妙,突然間聽到一陣劇烈的爆破聲,南宮念站著的地方,迸裂出衝天火光,濃煙繚繞。

“不。”雲小陌發出慘烈的叫聲,慕絳緊緊拉住他要衝過去的身體,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動,風少澶也還沒來得及得意地笑,隨著那響起的爆炸聲,四周飛過來一大群黑壓壓的大鳥。

風少澶的臉瞬間變綠了,“這是什麼東西?”

雲小陌抽出腰際的紫玉簫,“我要你的命。”

那些鳶鷹飛得整齊無比,排成三道,像是子彈一樣朝那些士兵飛撲過去,尖嘴瞄準了雙眼,那些士兵傷的傷,躲得躲,很快就亂了陣腳,手裏長刀亂揮,除了削下來一些羽毛,更多地是因為看不清而自相殘殺。

風少澶跌在地上,慕絳拉住了雲小陌,“夠了。”憑這些鷹陣的威力,風少澶的人就是在翻上幾番,也不會是對手。

黑壓壓的鷹陣飛離,那團濃煙籠罩的地方散了開來,“呸,呸。”

雲小陌放開了緊皺的眉,跑了過去,南宮念身上黑漆漆的全是灰印子,還沾著無數的羽毛和鳥屎。

雲小陌又哭又笑的,她隻是吐掉了嘴上沾的羽毛,“下次再不給你運鳥了。”

風少澶狼狽得不亞於她,不敢置信地搖著頭,“不可能,那是轟天雷,地都能炸開,你怎麼會沒死?”

雲小陌也顧不上南宮念髒亂的衣服,勾著她的脖子,“你跑上去做什麼,不知道那是假的血玉骰嗎?”

“我知道,而且,她既然有了天石寶缸,肯定也早就發現你的血玉骰是假的了。”

“所以你故意去想看看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其實是怕風少澶動了歪腦筋打雲小陌的主意,不過南宮念沒有說,雲小陌踮起腳蹭著她的臉,喃喃低語,“阿念,南宮念。”

慕絳越走越近,“你就是南宮念?”

南宮念抬眼不解地看著她,慕絳的眉眼彎得更厲害,這次她是真的在笑,“紫因要我找你,他說你一直在生他的氣,他要我替他道歉。”

南宮念搖頭,“我沒有生他的氣。”

“他說你一直不回家。”

“我沒空。”

“他說……”

“你記性還真好。”南宮念淡淡地打斷了她,“我不介意你把他扛走,省的嘮叨。”

她抱著雲小陌,慕絳一個人低著頭,笑得一如既往的溫存,“我也很想。”

抱了會,雲小陌緩了回來,走到風少澶身前蹲下,“喂。”

她偏過了臉,看著的卻是南宮念,“你根本配不上。”

南宮念沒搭理她,雲小陌又叫了聲,“我在和你說話,你回頭去和所有人講清楚,那件事是有人故意造謠,我就饒了你一命。”

風少澶不屑地冷哼,“憑你逆雲山莊的實力,還在乎這些?”

“我不是怕,不過萬一你這些流言害了我的生意,讓我少賺了錢,我找誰來賠?”

南宮念拉過雲小陌的身子,風少澶朝四周看了一眼,傷兵滿地,隻有西門琳還好好站著,卻離她很遠,反倒是靠著南宮念要近些,她突然恍然,伸出一隻手指,“我說怎麼會,是你,你這個賤人,居然胳膊肘朝外拐,害我,你……”

西門琳又退開了幾步,哆嗦了一下,“妻,妻主。”

“是你換了那裏麵的雷彈,是不是?”她吼出了聲,西門琳哆嗦地更加厲害,“妻主,妻主,你別……”

他的聲音被人打斷,那傷兵滿地的空地上走出來一個人,腰腹間纏著的繃帶很是顯眼,眼眶發紅,走到風少澶身前,晃著她的雙肩,“你到底把他關在哪裏?我翻遍了整個別院都沒有。”

風少澶發出一聲嗤笑,連琦滿麵痛苦,南宮念和雲小陌就站在連琦身後。

連琦突然回過身,身子是蹲著的,沒人看到也沒人防備,她袖中藏著的袖箭,朝著南宮念腰間戳去。

南宮念看著她,連琦鬆開了手,“對不起,對不起,不這麼做,她不會告訴我心兒在哪裏,對不起。”

南宮念伸出手指夾住了袖箭,卻還是受了些皮外傷,血很厲害地湧出來,一滴滴落下,她正站在風少澶身前。

那血滴在風少澶臉上,她不知道南宮念傷的不深,隻以為可以殺了南宮念,竟然張嘴舔了舔那落下的血滴,一滴接著一滴。

溫溫熱熱的,就像這個叫南宮念的命,一點點在流失,卻不知道,丟失掉的命,可能是自己的。風少澶滿意地閉上眼,雲小陌慌亂地伸手替她止血,南宮念用眼神示意雲小陌自己沒事,隻是看了眼連琦,“他我已經救出來了,在挽香閣,你自己去找吧。”

連琦驚愕地看著她,一半感激,一半不敢置信,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歉意,她咬了咬唇,還是飛快地轉身離開,雲小陌朝站在一邊的慕絳吼道,“你站著幹什麼,還不過來?”

慕絳就地給南宮念止了血,“小傷,沒事。”

西門琳慢慢地走過來,走到風少澶身邊跪下,想要去扶她,“妻主,我們回去吧。”

沒有反應,他細細地去看她的臉,就見到她臉色發青,雙目像是要凹陷進去一樣,西門琳朝後跌坐下去,“妻主,妻主死了。”

幾人都是一驚,慕絳過來探她脈搏,還有一絲氣,但是已經毒侵入體,無藥可救。

“怎麼會這樣的?”雲小陌覺得很奇怪,剛剛還沒事的,怎麼南宮念一被傷,風少澶居然就會沒命。

慕絳看了眼西門琳,“可否借銀鐲一用?”

西門琳解下來給她,慕絳將南宮念留下的血滴在上麵,就見到那銀鐲上麵立刻黑了一塊,甚至有一些被腐蝕。慕絳搖頭歎息,“我記得紫因和我說過,你能夠百毒不侵的,看來你最近中過毒,所以你的血裏會有劇毒,哎,害人終害己,她喝了你的血,所以毒發身亡。”

南宮念和雲小陌對視了一眼,想到她之前誤食下的東西,也隻能搖頭感歎,挖空心思,機關算盡,到頭來,卻還不如老天一小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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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琳以主君的身份收拾了殘局,暫時對外瞞住了風少澶的死訊,直說身體不適,需要靜養,之前也是有人故意造謠生事,無中生有,一般人也就糊弄過去了,至於尹笙皇甫堯一些人,雖然瞞不過,但是她們心裏有數,更加無意與逆雲山莊為敵,也隻當是不知道。

熱鬧開場的臨水別院群花會終究慘淡收場,南宮念養了些日子的傷,也都好了,尹笙也決定要回南陵尹家。

就在這天,一道皇榜昭告天下,勳王風少澶意圖篡位,帝上特派探花王英為欽差巡撫,一經發現屬實,即以禦賜寶劍就地正法。

臨水別院被封,南宮念看著雲小陌,“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慕絳之前回屏溪了,我估計她們有誰捅到皇城去了。”雲小陌摸摸腦袋,“在皇帝眼裏,逆雲山莊可比她這個妹妹重要多了。”

“就算你們真的曾經弑君?”

“這個我不知道,不過倒過來再想想,要是先帝不死,她又怎麼會有機會當皇帝?所以我壓根不用擔心的。”

南宮念撫平了他睡亂的發,“我也得走了。”

“走哪裏去?”

“尹家。”

“魯陽尹家。”雲小陌揪住了她的衣服,撅嘴半晌,想了想,“那我也走了,回魯陽總會經過江淮,到時候我再回屏溪。”

“小陌。”南宮念攬他入懷,他抱住她的腰,“會不會想我?”

“會。”

“多想?”

“很想很想。”

他嘻嘻一笑,“其實也不用很想,我得回去安撫一下浪姨她們,等到下個月,我就上魯陽找你。”

她雖然沒有露出多少驚喜的表情,眼神卻明顯一亮,身後傳來尹笙的聲音,“喂,告別完了沒有,我們得出發了。”

南宮念帶著雲小陌一起走過去,抱住他的腰提上了馬車,尹笙跨在馬上,看上去倒是神清氣爽,氣色上佳,“果然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難道雲少莊主也要上我尹家做護衛?”

“你肯收嗎?”

“我是不敢。”

南宮念隨著一起上馬,雲小陌掀開車簾,卻驚訝地發現西門琳正在裏麵,“你怎麼……”

“雲少莊主。”西門琳穿著喪服,“你很驚訝。”

“有點。”

“因為我雖然嫁了勳王,她卻從來把我的名字報上皇室宗冊。”

“這樣也好,至少你自由了。”雲小陌在他對麵坐下,西門琳淡淡地笑了一下,“尹三小姐也是這麼說的。”

雲小陌拖長了聲音哦了一聲,原來是被尹笙給弄來的,他想了想,還是道,“可是你知不知道尹笙她……”

“我知道,她侍君無數。”

“那你還……?”

“尹三小姐花名在外,也就隻有她收了我,才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誰管她麻不麻煩,我是說你自己,你就甘心做一個小小的偏房侍君?”

“雲少莊主,對現在的我來說,這些已經足夠了。”

雲小陌歪了歪頭,西門琳看著她,“她喜歡我的容貌,我貪圖她能給我的安穩。其實就這麼簡單。”

雲小陌靠在馬車壁上,接下去的話沒有說出口,那樣一個大家族,身為一個小小侍君,真的能有安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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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陌。”行到半路,雲小陌掀開馬車側壁小窗口的簾子,“怎麼了?”

“有人找你。”南宮念騎馬走在馬車邊上,雲小陌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卻是雙人一騎,他笑道,“眠心。”

雲小陌從窗口就朝外跳,看得南宮念心驚肉跳,一把接住他,“馬車不是停著的。”

“我知道,可是你在邊上。”

她載著他朝不遠處馳去,華眠心下了馬,“小陌。”他歎了口氣,回頭看了連琦一眼,“我想替妻主說聲對不起。”

雲小陌搖頭,“她說過很多聲了,我們都知道她是被逼的。”他從懷裏掏出一樣小東西,“幸虧你來找我,不然我還真不知道上哪裏去把這個送你。”

華眠心接過來,雲小陌已經被南宮念重新撈回馬上,“眠心,快點成親吧,不然還沒成親就老是叫她妻主,你怎麼都不會臉紅?”

雲小陌的調侃笑聲漸漸遠去,華眠心打開來細看,卻是一片做的非常精致的指甲套,上麵還用不會褪色的顏料畫了一片花瓣,他戴在了那隻殘破的無名指上,笑著朝那背影揮了揮手,連琦的馬停在他身邊,華眠心心情正好,忍不住鼓起膽子,大聲喊道,“小陌我知道你羨慕,那就自己也這麼喊吧。”

苦命的守門差事

回到逆雲山莊的時候,正是七月底,雲小陌一腳踏進去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果然,前廳裏麵好好地端坐著幾個人。

雲無緒朝他拋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慕飛自顧自地喝著涼茶,很明顯,火氣最大的那個,正是此時笑意吟吟的坐在偏座上那位。

“浪姨。”

“不敢。”齊浪站起了身,“少莊主請。”

雲小陌心驚膽戰地在主位上坐下,“你們,怎麼了?”看這架勢,他今天似乎不好糊弄。

“你一個人回來的?”

“嗯啊。”

“沒人送你回來?”

“沒。”

“少莊主,少主子,你還想瞞到什麼時候?要不是小絳回來告訴我,我們都還不知道,你可真夠厲害的,就怎麼不聲不響地,妻主都自己找好了?”

“那妻主不自己找,怎麼能靠譜?”那主位的座椅很高,雲小陌坐上去夠不著地,晃著雙腿,“我又沒想瞞著你們。”

“少莊主,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以為娶了你就能得了天下第一莊的可是大有人在,你能保證你找回來的妻主就靠譜了?”

“當然。”雲小陌脫口而出,信誓旦旦。

“叫什麼名字?”

“慕絳沒說?”

“她隻說是她小師弟的姐姐。”

“南宮念。”雲小陌很好心地報出了她的名字。慕飛突然奇怪道,“怎麼有點耳熟?”

“你認識?”齊浪不解道,她怎麼完全不知道,難道被蒙在鼓裏的隻有她一個人?虧得她看著這小子長大,一直把他當自己孩子那麼待。

“不認識,隻是這名字有點耳熟,她是做什麼的?”

“以前是釀酒的,在酒樓裏當夥計,這幾年給人家做護衛。”雲小陌仰起腦袋,慕飛偏過了頭,因為紅豆正從裏麵走出來,“小陌,回來了。”

“嗯。”雲小陌乖乖點頭,跑到他身前膩膩呼呼的,紅豆拍拍他的腦袋,“隻要你喜歡,我就支持你。”慕飛把紅豆拉回自己身邊,神情有些嚴肅,“她娘叫什麼?”

“南宮夜。”

幾人同時恍然,“原來是她的女兒,我說怎麼這麼耳熟。”慕飛輕笑著搖頭,雲小陌不解道,“你們怎麼都認識嗎?”

“不算認識,不過你娘和她比較熟,沒想到你會和她的女兒走到一起。”

幾人都起身,慕飛伸了個懶腰,“我們也該回飛鷹閣去了。”

“我送你。”雲無緒陪她和紅豆一起出去,齊浪揪過雲小陌,“給我回風雲樓,這個月月底的賬簿,全都你看。”

雲小陌撓著下巴很不解,怎麼剛剛還都是一副三堂會審的樣子,一下子就全過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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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念在到達尹家的時候連著打了幾個噴嚏,尹笙不懷好意地笑著翻身下了馬,“有人開始想你了,三月。”

尹笙走到馬車前麵扶著西門琳下馬,南宮念等到他走開,掀開馬車簾要把行禮也都搬下來,西門琳突然回過身,“表姐,我想起來雲少莊主說他給你留了樣東西,就在後麵裝衣服的箱子上麵。”

南宮念不解地走過去,箱子上麵空空的沒有東西,她抬眼,就見到馬車的頂上爬著一隻白色的小東西,眼睛懶散地閉著,她伸手戳了一下,它睜開眼,連咧嘴都懶得,南宮念伸手把它抱下來,小崽竟然也沒有反抗,任由她抱著。

她還要搬東西,沒辦法抱它,南宮念把它朝肩膀上一放,它倒也知道自己抓住,趴在上麵,偶爾晃晃尾巴,毛絨絨地撓著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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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魯陽的第一氏族,在南陵與皇甫,舒,莫並列的四大家族之首,尹家的人物關係有一些複雜,也有一點亂,因為人多。

事實上南宮念在這裏帶了些日子,也沒認得其中多少,加上她一個小小護衛,本來也見不到幾個人。

雖然是貼身護衛,可還是護衛,家裏哪缺人,就得上哪裏頂著去,尹笙回家了,也用不著整天帶著兩個護衛到處轉,雖然她倒是挺想把南宮念帶在身邊,

所以,南宮念,在尹家應該叫做三月,在門房暫時安頓了下來。這些日子尹家的守門護衛加了近一倍的人力,因為來來往往的江湖人士很多。

原因,就是對於淮江集運劃分愈演愈烈的爭端趨勢,南陵四十二城中有超過三分之一在淮江沿岸,一直流入東野地境,直到三江彙合於三江城,才算淮江流段的全部結束。

對於這條江上繁忙的漕運,一直都有些很清晰的勢力段劃分,對於處於自家勢力段內的流域,各家族保證各類船隻的正常運行,也幫助她們解決水盜山賊之類的各種麻煩,包括船隻在江上出事,也是各家族出麵解決。

相應的,船家和一些漕運幫派都要每年定期上繳一定的費用,不然就會惹來更大的麻煩事,而且也別想再在這一段水域運送貨物。

以往在勢力段的交界處也會有一些矛盾,尤其是在中遊以江淮錦州為代表的幾座大城池,不過現在因為南陵武林勢力的一些變動,這些劃分變得越來越鬆散,不成規矩,各種打劫現象也愈演愈烈,所以,這一次,在八月底九月初,凡是涉及的武林世家齊聚於尹家,決定重新整理出一張清楚的淮江勢力劃分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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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好了,全解決了。”雲小陌把整理好的賬簿疊放地整整齊齊,隻抽出來的幾本,“我全都點算過了,大問題沒有,有點小克扣的我也就閉半隻眼了,具體數字我已經和緒姨都交接過了,她過幾天會上各大錢莊去點查,不過有幾座城池上個月的生意一落千丈,虧損地很不正常,所以我決定要去實地檢查一下。”

“真的?”齊浪不太確定地接過來,“你以往不都得到下個月初十十一的樣子才能做好,怎麼這次還不到初八就全好了?”

“你沒發現我眼眶都黑了。”雲小陌湊到她身前給她看自己的眼圈,“還有啊,這些裏麵最嚴重的,就由我自己去好了,其他,就交給你解決了。”

“哪裏?”

“魯陽。”

雲小陌跑出了風雲樓,齊浪愣了一會,翻了翻賬簿,才自言自語道,“我明明記得我們在魯陽的生意很少,哪來的千丈給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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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門其實是一件很累的活,尤其八月底的太陽還是有一些耀人,西斜前的一段時間,餘暉正從牆頭探進來,照得門邊兩個護衛滿麵罩著一層泛著金色的光芒。

不過熱還在其次,南宮念看著那個有些歪斜了身子的同伴,以很小的幅度搖了下頭,尹家門衛換班的時辰是每兩個時辰一崗,一天站兩次,有時候還有夜晚的崗,那個一守就要大半夜,不過不用站,隻要保持清醒在門房看著就可以。

那對麵的同伴終於像是看到救星一樣盯著來換崗的兩人,和南宮念一起離開四扇開的大門,“我昨晚腳底都站出水泡來了。”

“戳破了會好點。”

“不戳都已經破了。”她苦聲抱怨,“以往大門經常都是閉著的,最多就是開一扇偏門,我們都可以在兩邊門房守著,現在居然四扇全部大開,還要這麼一直站著。”

南宮念和她一起走了一會就分了開來,一個人朝尹笙的獨院走過去,雖然暫時住在了門房,因為她經常性地要守晚上的大門,不過她原本的房間還是在尹笙院子裏,一排專門撥給下人住的房中。

這院落不僅房間多,因為尹笙的侍君多,還帶著一幢單獨的二層小樓,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花園,中間有一顆枝繁葉茂的粗壯大樹,她走到那棵樹前,轉了一圈。中午去守門前把小狐貂留在了這裏,因為當時它趴在樹下的雜草堆裏不肯離開。

小崽不在這裏,她正要抬頭朝樹上找,剛揚起了眉眼,白色的毛團沒見著,倒是看到一雙小小的白色襪子。

兩隻腳都沒穿鞋,正坐在最低的一根枝椏上麵,一前一後踢著腿,髒兮兮的外衣好像還被樹枝勾破了一個洞,露出了裏麵的白色襯衣,在夕陽的餘暉些閃著一些珍珠白一般的光芒。

“你的鞋呢?”

“掉了。”

“掉哪裏?”

“不知道,我就這麼踢著踢著就給踢掉了,不知道哪裏去了。”

“下來。”

“你接住我。”

“知道。”

雲小陌的屁股直接離了樹幹,落下來,南宮念穩穩地接過了他的身子,讓他兩隻沒穿鞋的腳踏在自己腳上。

“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他左右搖著腦袋,“我快嘛。”他湊上前用鼻尖親昵地蹭著她,南宮念把他朝上提了一點,抱著他的腰,他的腳騰空懸了起來,見她邁開步子,不解道,“去哪裏?”

“給你找雙鞋。”

夜半無心窺春意

南宮念抱著雲小陌,他半側著身子,沒穿鞋的腳還不老實地晃著,東看看西看看,又道,“你今晚睡哪裏?”

“上半夜在門房。”

“到午夜子時?”

“嗯。”

“我也要去。”

“管家會查。”

“不管。”他伸出手,指了指那院裏的獨棟小樓,“那是什麼?”

“主子消遣的地方。”

“那那裏呢?”

“不知道,大概哪個侍君的住處。”

“那你知道哪裏可以找到鞋?”

“找到鞋容易,可是能給你穿的鞋……”南宮念低下頭,看著他的小腳丫子,雲小陌自己也低下頭,然後又抬起來,正對上她的視線,“那去哪裏找?”

“我去問問。”她走到池塘邊,把雲小陌放在假山石上,“你坐著。”

南宮念走開了,雲小陌無聊地扳起雙腿盤腿坐在假山石上麵,石縫間突然傳來熟悉的悉索聲,他趴下身子看過去,“小崽。”

小狐貂正縮在石縫間,看到他,一個縱身躥了上來,在雲小陌麵前轉了個圈,卻又跳下去,似乎想要把他帶向一個地方。

“我現在走不了。”他拍拍身邊假山石,“過來。”誰料小狐貂居然難得地不肯聽話,小短腿飛快地一陣奔跑,出了院子的門洞,朝右一拐,雲小陌急得站起身,踩在那假山石上,正好見到小狐貂拐進了右手邊另一個院落。

正想要跳下地去,南宮念的身影從左手邊轉了過來,見到他站在假山石上,走近了提著他的腰讓他繼續坐著,“怎麼一小會都歇停不了?”

“小崽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它居然不聽我話。”

南宮念搖頭,一伸手,“給你的鞋。”雲小陌低頭一瞧,氣得用腳踢她肩頭,“不穿。”

“湊合一下,我找不到合你腳大小的鞋。”

“反正不穿,我早就成人了,才不穿這種鞋。”

南宮念蹲下身一手捏住的他的腳,鞋子套上去,等到兩隻腳全都穿好,她自己都忍不住淺淺地扯起了唇角,兩隻小巧的虎頭鞋,鞋頭上微微高出一塊,繡著一隻甚是栩栩如生的老虎,最好玩的是那鞋子的後跟,居然還拖著短短一根老虎尾巴。

雲小陌咬著牙,踩了她一腳,“我要去找小崽,不理你了。”

他沿著小狐貂剛剛跑走的方向追過去,右手邊果然是另一個院落,門洞前長著不少狗尾巴草,風吹過便左右搖晃,他正要進去,身子被南宮念扯了回去,“這是尹大小姐的院子,你要進去做什麼?”

“小崽進去了。”他回過頭,“怎麼不能去嗎?”

“大小姐早逝,裏麵隻有三五個孀居的鰥夫,他們很少出來,一般我們也都不會進去。”

“鰥夫啊。”他撓撓頭,正要再說什麼,那院子突然傳來一陣男子的斥罵聲,“哪來的野雜種,居然敢勾引我的寶貝。”

雲小陌衝了進去,順著聲音,朝陽的一間房間正敞開著大麵的圓形格子木窗,從外麵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裏麵的書桌擺設,一張大床,鋪著竹編涼席,床上方正中央掛著一個木製勾帳,緋色紗簾垂落,雲小陌不僅好奇,鰥夫可以用這麼鮮豔的顏色?

那男子穿著一身素白,站在窗口,正低著頭,手裏抱著一隻小小的白色毛團,雲小陌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隻純種白貂,腦袋正縮在那男子懷裏,發出細微的嗚嗚聲。

那男子蹲下身,一手拎著小狐貂的頸後皮毛站起了身,小狐貂揮舞著前肢抗議,雲小陌跑到窗前,“這是我的。”

“你的?”那男子斜了斜眉毛,把小崽扔出窗口,雲小陌一手接住,就聽得他道,“管好你的小母雜種,發情也別想著我的寶貝。”

他啪地關上了窗,雲小陌抱著小崽愣在當場,南宮念站在他身後,伸手搖了搖他的肩膀,“怎麼了?”

他舉高了小崽,拉高了聲音,“你是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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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小陌被打擊到了,所以他都忘了和那男人爭論小崽不是雜種,是品種比他那隻純種白貂更珍貴的狐貂,他坐在石桌前,趴在上麵,和小崽大眼瞪小眼,鼻子碰鼻子,“你居然是母的?為什麼爹爹一直沒告訴我?”

南宮念無力地在他對麵坐下,養了這麼多年居然都沒去注意這狐貂的性別,看來她那位未來君父大人還真是夠迷糊的,“你準備怎麼辦?”

他撫著小崽的白毛,在它屁股上拍了一下,小狐貂立刻從石桌上跳下去一溜煙跑沒了影,他笑道,“連我都是散養的,我家的狐貂自然也是散養的,它自己喜歡就由著它去了。”

南宮念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晚上還要陪我嗎?”

雲小陌甩頭甩開了她的手,“我想睡睡門房看看是什麼感覺,再決定以後是不是要改進一下我家的門房。”

南宮念站起了身,雲小陌跟在她身後追上幾步拉住她的手一起朝前走去。

“你家的門房守衛已經夠好了。”連她都翻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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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念沒有歇到多長時間,下一班守衛輪崗結束,天色也已經漸黑,接下去的上半夜都是她一個人守。

大門已經合上,門房隻在門邊,晚上隻有一個人,府內各處的護院也都歇下去了,守夜的護衛不僅要注意門周圍,整個圍牆乃至整個府院外圍的動靜都要有數,所以所有守夜的護衛都是尹家全部護衛中最厲害的幾個。

而南宮念更是每兩三天就要守一次夜。

管家給她送來食盒,一眼看到正在仰頭打量著這間狹小門房的雲小陌,“這是誰?”

南宮念扯住雲小陌的手把他藏在身後,“我鄉下老家的童養夫,來看我的。”

管家一眼斜瞟到雲小陌的破舊灰衣和那雙虎頭鞋,倒也沒多問什麼,隻是在離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南宮念一眼,“看你歸看,別耽誤了守夜。”

南宮念點頭,雲小陌不解道,“我看你怎麼會耽誤你守夜了?”

南宮念一時語塞,細看了他一眼,也分不清他是真沒明白還是又在跟她裝傻,“因為你很鬧。”

“我才不鬧。”他趴在桌前探過身子,打開食盒,“看看有什麼。”

涼拌黃瓜,小蔥拌豆腐,清炒毛豆絲瓜,雲小陌撇撇嘴,“一點油水都沒有。”飯倒是滿滿一大碗,南宮念拿著筷子和飯碗遞到他手裏,“你先吃。”

“你呢?”

“等你吃剩了。”

雲小陌扒了小半碗的飯,那幾道菜清淡歸清淡,味道倒是很不錯,尹家不愧是尹家,廚子還是有一手的。

接著他把碗遞給南宮念,看著她接過去就著他剛剛吃的地方張嘴貼上去,雲小陌看著看著,視線盯著她的唇,隻覺得兩頰有些熱乎乎的。

南宮念正舉筷夾菜,見到他伸手扇著自己的臉,“熱嗎?”

“還好。”他跑到緊貼著磚牆的床前,那床隻容得下一人躺臥,他坐在上麵,不一會南宮念也吃完了晚飯,雲小陌扭頭看著敞開的窗外,那窗幾乎占了半麵的牆,風呼呼吹進來,隻聽得見樹梢擺動的聲音和蟬鳴聲,“好無聊,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你指望有什麼動靜,一向都是這樣。”她自顧自抓了兩個枕頭疊在一起,靠臥在床上,兩手枕在自己腦後,看著雲小陌,他彎起一腳盤在床邊,“你就這麼躺著,躺到半夜,然後換班?”

“基本上是。”

“不是應該有半夜翻牆進來的黑衣人,然後要飛簷走壁追出去的嗎?”他激動道,南宮念扯過他的手,一陣好笑,“你以為所有人都這麼閑,喜歡在晚上翻牆?”

“你不就喜歡?”

這次南宮念語塞了,正在要說什麼,一陣細微的動靜從牆頭傳到連接著門房的磚牆,南宮念坐起了身,“烏鴉嘴。”

雲小陌卻樂得站起身,“快走,我們去抓賊。”

南宮念無奈地拉住他,“等一下。”

深厚的內力足以清晰地感覺到那個闖入者的走向,南宮念眯著眼,雲小陌已經等不及竄了出去,和她一前一後,掩在樹叢間隨著那個人影移動。

沒有殺氣,功夫很差,完全不像是江湖中人,南宮念一時奇怪,抱著雲小陌上了房頂,那人看身形是個女人,偷偷摸摸地一路掩著,終於走到了一處院落。

雲小陌凝神看去,正是白天小崽竄進去的那個院子。那女人進了院子,在一間房上敲了三下,那房間不是別人的房,就是養白貂那男子的房間,圓窗虛掩,露出了一大條縫隙,南宮念落在窗前的樹梢枝頭。

雲小陌湊在她耳邊道,“這是賊嗎?”

她沒說話,那男子引著那女人進去,兩人說了什麼話也聽不清楚,沒多久那女人便開始脫衣服,連帶著剝那男子的衣服。

南宮念的手捂上了雲小陌的雙眼,他不滿地發出一聲抗議,晃著頭躲開她的手,屋裏的男人背對著他,雲小陌隻看得到那男人跨坐在那女人身上的背影,在南宮念不停捂上來的指縫間見到那男子身子上下晃動,腦袋後仰,長發亂散。

“你不用抓奸嗎?”他壓低了聲音問道。

南宮念低頭看了他一眼,夜色中的眼眸亮的驚人,“這種事,與我無關。”

大院深宅是非多

一直到兩個時辰後,南宮念在門房察覺到那人離開的動靜,她也沒有動作,雲小陌已經躺在那張小床上睡著了,她在床頭悄聲坐下,他抱著薄被,呼吸沉沉睡得很熟,“你還真不認床。”她輕聲低語,伸手撫過他的額頭,把額上的碎發朝後撥去,露出他光潔的額頭。

那人離開了不足一刻,圍牆上又傳來了另一道動靜,和剛剛不同,腳步輕盈,明顯是個高手,南宮念站起了身,視線還在雲小陌身上,“你真的是個烏鴉嘴。”

雲小陌雙腿纏著被子,側了個身,睡得沉沉的。

第二天天一亮,雲小陌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換了張床,正在南宮念不大的房內,不過總算床要大上一些,勉強可以躺下兩個人,她的腦袋歪在身旁,前半夜沒睡她看起來很累,雲小陌翻起身的動靜也沒把她弄醒。

雲小陌的外衣昨晚就被除了搭在床邊的小幾上,那雙虎頭鞋也被她脫了落在了床下,他微微仰起腦袋湊在她頸項邊,輕輕喚了一聲“南宮念。”

她沒醒,呼吸均勻,雲小陌又叫了一聲,“阿念。”

還是沒有反應,看來真的沒醒,他卷起她一縷頭發,撓著自己的臉,突然抿抿嘴,像是試探一樣低低叫了一聲,“妻主。”

又軟又糯的聲音,帶著清晨剛醒本就難掩的慵懶,雲小陌以很輕的動作拎拎她的耳朵,又捏捏她的臉,“妻主,妻主。”這兩個字,總對他有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誘惑力,叫她的感覺,真的很不賴。

雲小陌轉過身坐在床邊穿鞋,他翻著眼皮瞪了那雙虎頭鞋半晌,沒辦法,隻得蹬進去,接著穿衣,他看著外麵,沒注意到床上的人閉著眼,唇角卻微微朝上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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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笙的院裏,幾個小侍正在打掃,雲小陌打著哈欠出了院子,撓著沒有梳理的亂發,綁在腦後的發帶還是昨晚忘了解下來的,就聽得假山石後傳來一個男子的抱怨聲,“她當初說隻喜歡我一個,還說早晚會把我扶正,結果呢,侍君一個接著一個進門,這次又來了個新的不算,隻怕她還養了個小的。”

“公子是說那個叫西門琳的嗎?還有哪個?”

“不知道,我在樹叢裏發現了這個,這麼小的鞋,她倒是逍遙。”

雲小陌雙眼微微睜大,聽得那男子一聲嬌喝,有一道弧線劃出,什麼東西掉進了池塘裏。

雲小陌一個人呆坐在假山石上,直到腳步聲漸漸靠近,南宮念掃了池塘水麵一圈,“看什麼呢?”

“我的鞋。”

這才發現,池塘水心飄著兩隻鞋,已經被水泡得發脹,南宮念在那假山石上輕點足尖,一腳踏在水麵上,彎身雙手抄起那雙鞋,隻有腳尖一寸入水,緊接著旋身而回,雲小陌歪著腦袋,她這才叫踏水,不像他,除非水下打了暗木樁。

“穿不了了。”她提著鞋子放在腳下,雲小陌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我的鞋。”

照他對衣料的挑剔程度,這雙鞋的造價隻怕也不低,南宮念隱約看到鞋幫上已經被泡開的刺繡圖,兩隻腳還是不一樣的。

“好了。”她伸手,一隻葫蘆又遞到了他麵前,雲小陌立刻彎起了眉眼“哪裏來的?”

“廚房在做奶酥酪。”

他伸手想去拿,“你不是還在睡覺,怎麼已經去了趟廚房了?”

誰想南宮念伸高了手,眼裏明顯寫著捉弄兩個字,“想要喝,早晨叫過的話在叫一次。”

“我叫什……你裝睡。”雲小陌拉高了聲音,不依不饒地跳高了去搶葫蘆,他爬到假山石上,終於搶到了葫蘆,拔開塞子咕嘟咕嘟喝了起來,喝到一半又衝她忿忿道,“裝睡偷聽人家講話。”

“再叫一次。”

“想得美。”他翻翻眼珠,繼續喝著葫蘆裏的牛乳。都說吃人家的嘴軟,雲小陌顯然沒有這個自覺,何況他叫歸不肯叫,在他眼裏,南宮念本來就是他的妻主,自家人哪裏還用得著分彼此。

“我聽人家說。”

“說什麼說?”

“牛乳都是給小孩喝的。”

最後一口喝幹,“你想說什麼?”

南宮念揉揉他的發頂,發現他的頭發亂糟糟的,“你好像沒有梳頭發的習慣。”

“別打岔。”

“小嫩芽原來一直都還是小嫩芽,四年前是,現在還是。”

雲小陌氣鼓鼓地正待要再說什麼,又一道男聲從不遠處傳來,“妻主她想上誰的房,是她自己決定的。”卻是西門琳的聲音。

“那你是想說她最近夜夜上你房裏,是她的意思,你什麼都沒做?”

雲小陌拉拉南宮念,“你表弟好像有麻煩哎,和他一起那個就是丟我鞋的男人。”

“不用去管。”她拉住雲小陌,從偏門朝外出了院子。

“你不用去守門嗎?”

“還有半個時辰,先帶你去用早飯。”

“哪裏?”

“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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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小陌還是第一次吃到這樣的早飯,那奶酥酪剛從油鍋裏出來就進了他的嘴,就像是在偷吃一樣,那奶酥酪麵上炸得金黃鬆脆,裏麵卻是軟黏香甜的奶糊,第一口下去,他被燙得連連張嘴嗬氣,南宮念笑著給他遞過來一杯水,“大娘,多謝了。”

“客氣什麼。”女人一邊繼續將剛做好的奶酥酪下鍋烹炸,擺了擺手,“小夫君難得來一趟,自然得給他好些的。何況那些主子爺吃不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