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理論片羽(2 / 3)

明朝架空則以酒徒的《明》為代表,相對《新宋》而言,《明》是一部更為“寫實”的作品。小說獨辟蹊徑,展示了遊離於朝廷和燕王兩大勢力之外的武安國和大明水軍兩種牽製政權的力量。大武雖然手中沒有一兵一卒,但由於軍隊中實力派將領大多與其多有關係,比如水軍是在大武指導下建立起來的,因此他在大明政治經濟生態中占據了重要位置。在戰勝外患、內戰北方勝利之後,朱棣企圖謀殺大武,以便掃除稱帝道路上的最大的一個障礙,但是覺醒了的將領和士兵沒有執行這道命令。最後,朱棣在大武和大明水軍以及各地藩王壓力下,拋棄了朱老皇帝的一家之姓的萬裏江山迷夢,實行君主立憲,大明王朝在曆經了風風雨雨的考驗磨礪之後,浴火重生。

無語中以清末太平天國架空曆史的《曲線救國》探討了一條救國救民,走向富國強民的道路。當時的中國,在國際社會中已經處於劣勢,所以救國救民也無法采用正麵道路。這也就注定了作品含有大量戲虐成分。李富貴是個高考完莫名其妙穿回清末的當代青年。由於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隻得投奔洋教堂,做了個被同胞嗤之以鼻的二鬼子教徒。李富貴為了裝傻充愣,把太和殿上的太和兩個字念成大和;為了搞死慈僖,就做了一個在晚上可以放光的具有放射性的大床,進貢給慈僖;欺騙日本搞計劃經濟,使之成為中國經濟的附庸;為了搞共和製,已經是中華帝國皇帝的他,自己糟踐自己去當戲子,以便讓自己身上的光環褪色。但這部小說有概念化的痕跡,作者對曆史的介入也比較明顯。抗日戰爭是架空小說的最後一個高潮時期。我愛黃穎的《抗日之血肉長城》比較搞笑,主人公是一個花花公子似的人物程家驥,有三個老婆,是一個小軍閥的小舅子,被來自未來的小人物附體後,轉了性,開始認真打鬼子,最終打成了八麵威風的一軍之長。

最後說一說《隨波逐流之一代軍師》。這部小說出自一名工科出身的女性之手,實在令我詫異。因為她寫權謀驚心動魄,說智慧千轉百折,在架空世界裏獨樹一幟。更值一提的是,她寫出了中國文人麵對社會動蕩、人生無依時所表現出的勇氣和智慧,集中體現了架空小說旨在追求精神著陸的深層意韻。

穿越,人類永遠不能缺失幻想

台灣女作家席娟的處女作《交錯時光的愛戀》,由江蘇文藝出版社2001年出版,是公認的穿越小說的領跑之作,但當時還沒有“穿越”這個說法。從已出版的圖書來看,2007年之前的穿越小說,概念比較狹窄,基本局限於現代女性通過時光隧道進入清朝某代皇室,以清朝康熙、雍正年代居多,故事大體上是描述“穿越女”與皇親國戚、王公貴族之間的風花雪月、纏綿悱惻。這類小說以及沿襲此風格的作品又被簡稱為“清穿”,多少讓人聯想到當年的《還珠格格》。

談穿越小說當然不能不提這個類型的發軔之作《夢回大清》。2006年1月,朝華出版社推出金子在網上連載了近兩年的《夢回大清》,很快就引發了一股“穿越浪潮”。《夢回大清》講述現代女孩小薇因一次意外的迷路,竟回到前清皇宮內苑,成為進宮待選的“秀女”的故事。在宮裏執著單純的十三阿哥、成熟隱忍的四阿哥竟然都對小薇產生了感情。人間的悲歡離合隨曆史人物的糾葛深入,紛至遝來。在既定的曆史中,小薇身上現代女孩子的不羈、灑脫、幽默和智慧,使得上到皇帝老子,下到侍女,都對她大加首肯,而她卻在十三阿哥和四阿哥的愛情中左右為難……在陪伴十三阿哥高牆圈禁三年後,“九王奪嫡”再度引發風波,小薇麵對著再次燃燒的愛與痛、喜與悲。

《鸞:我的前半生,我的後半生》是早期“清穿”的代表作品。目前已經出版了三部。現代女子葉茉爾穿越三百年時光,與康熙朝夕相處,相互扶持地一同走過童年、少年,兩人相親相愛達60年。前半生,她是他姑姑,輔主登基,做亙古一帝;後半生,她是他妻子,看他運籌帷幄,創千秋大業。

早期的“清穿”寫法較為嚴肅,無論是愛還是恨都表現的中規中矩。後來逐漸出現邊緣寫作,加入了搞笑、幽默和遊戲的成分。如曉丹叮咚的《穿越時空之神偷》(太白文藝出版社出版)就描述了美女扒手季嫣然在穿越清朝後的迷亂之情。

《綰青絲》是早期穿越小說的代表作之一,目前已經出版了四部。這部小說兼有架空曆史的特點,講的是二十一世紀的女子葉海花死後借屍還魂,來到一個作者虛擬的時空天曌國的故事。她在古代的青樓彈吉他、唱《卡門》、跳勁舞,上演了一場嫖客爭相競價、千金購買初夜權的大戲;在青樓裏策劃“超級花魁”海選;為綢緞莊老板設計卡通公仔,並要求按版權提取銷售分成;在滄州開火鍋店引發飲食革命;甚至仿效狄人傑為當朝皇帝查明了一樁17年前的宮闈奇案……一係列在現代社會毫無轟動效應的動作,竟使這個清瘦且不美的女子在天曌國名躁一時。

從閱讀層麵來看,“穿越”向往一種簡單、純美、遠離現實,能夠緩解現實生活中的種種壓力。工作的不順、愛情的為難,生活的緊張忙碌、背負升學和就業的沉重壓力等等,暫時可以擱置。就文化現象而言,穿越小說和近年來“品曆史”的文化背景不無關係。曆史、言情、虛幻成為穿越時空和文化的魔杖,這本身充分顯示出網絡文化的特征。

從2007年年開始,網上貼出的穿越小說呈現出多樣化的局麵,無論是創作手法還是穿越的時空都發生了很大變化。應該說這是穿越小說獲得市場認可後,網絡寫手集體發力的結果,致使這一網絡文學的新品種轉眼工夫就迎來了第二個高峰,其速度之迅猛,實在令人咋舌。如果說穿越小說在2006年由《夢回大清》引領,出現類型化萌芽的話,那麼,短短兩年時間內它已經迅速形成類型化。

在新型穿越小說中,變換花樣追求幸福生活,大膽思慕異性,並且引以為豪,已成為“穿越女”們的重要特征,她們甚至不惜以“花癡”自喻,大聲說出類似“美男如此多嬌,引無數花癡盡折腰。”的話來。比如長醉不醒的《清宮遺夢1》(大眾文藝出版社出版)講述了一個現代女性(花癡女)在穿越後不幸變身童養媳,但善於苦中尋樂的故事。

與此同時,穿越小說中時光隧道的長度突飛猛進,盡頭一下子由最初的大清帝國推到了秦王朝,甚至延伸到了異國他鄉。楊家丫頭的《愛在唐朝》(朝華出版社出版)中主人公穿越千年來到大唐盛世,遊曆了傳奇人生。錦瑟無端的《兩世花》(華文出版社出版)中主人公與三國君主糾纏不清,她既是周瑜的紅顏知己,也是孫權的終生摯愛,既是趙雲生命中不可言說的痛,也是曹操的忘年相知,可以說是穿越版的《亂世佳人》。王筠的《秦恨》借助人們耳熟能詳的曆史典故,讓其人物穿越了兩千年的愛恨情仇。此外還有啞丫穿越秦朝的《秦姝》,曉月聽風穿越三國的《情傾三國》,憐心穿越明朝的《生死戀》等等。

在穿越風起雲湧的同時,還出現了一種被稱為反穿越的小說。既然現代人可以回到從前,那麼古人也就同樣可以通過時光隧道來到今天,這就是所謂的反穿越小說。因此這個“反”應該理解為“返”,而不是傳統文學理論中所指的“反”。當然,反穿越也有其獨創之處,它將人的靈魂和肉體剝離開來,有的隻是靈魂穿越,有的是靈魂與肉體同時穿越,這就在敘事上增加了新的層麵,豐富了作品的表達空間。竹心醉的《帶著皇子回現代》(朝華出版社出版)就是這樣一部作品,小說中的五位皇子巧遇因車禍穿越時空來到紫禁城的女大學生夏茉,後來他們一同穿越到了現代。就在夏茉與四阿哥的感情升華之時,竟然發現兩人所附身的人是親兄妹,悲痛之下夏茉再次穿越回清朝,跟隨她回到清朝的四阿哥,卻附在了十四阿哥身上。為了愛情,他放棄了皇位,與夏茉雙雙離開紫禁城,享受人間真情。可以看出,作者的反穿越並非噱頭,而是根據故事發展的需要自然形成的。

有意思的是,跨國度穿越也趕上這一班快車,犬犬穿越赫梯統一米特時代的《第一皇妃》(朝華出版社出版);羅衾穿越古代美索不達米亞的《巴比倫王妃》(內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是這一類型的代表作品。旅居瑞典的Vivibear是一位頗具創新意識的作者,她不僅有穿越回秦朝尋父的《尋龍記》(新世界出版社出版),有穿越若幹個王朝的《尋找前世之旅》(河南文藝出版社出版),還有穿越日本的《恨相逢之戰國之戀》和《平安京之宋姬物語》等作品。

目前,數百餘部不同形式的穿越小說在網上連載,平均每月都有十多部落地出版,各種奇思妙想如繽紛的煙花照亮了網絡空間,給讀者不斷帶來新的閱讀驚喜。如果有人問我穿越小說為什麼會贏得讀者的青睞,我的回答是:人類永遠不能缺失幻想。

網絡文學:直逼文學價值認同斷裂的現實

中國當代文學閱讀層麵上的價值認同正在經受前所未有的挑戰,特別是新世紀以來,新的寫作群體、新的寫作方式不斷湧現,使固有的理論批評體係遭到撞擊、被撕裂,導致理論批評對新的文學現象的描述捉襟見肘,乃至失語現象頻出。隨著網絡文學迅猛發展,非主流文學在閱讀與消費環節中的影響日益增強,這就使得上述問題轉化成了新的矛盾——互相不能包容的閱讀隔膜。其實,這並非網絡文學橫空出世惹的禍,在傳統文學領域,本來穩固的評判標準也開始出現大幅度起伏動蕩。比如賈平凹的《秦腔》《廢都》、劉震雲的《一句頂一萬句》、餘華的《兄弟》、格非的《山河入夢》等作品,同樣出現了南轅北轍的價值認同。今天,有一個問題大概是繞不過去了:在商業大規模介入寫作,原有的成規被打破之後,如何重建理論批評的經緯?

斷裂是文學發展的必經之路

其實,翻翻曆史就可以發現,文學一直是在延續——斷裂——再延續之中變化與發展的。90年前的五四新文化運動和30年前的朦朧詩、傷痕文學,以及後來的先鋒文學,不是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文學價值認同的斷裂嗎?一個時代引發的思想變革,對當時的文學生成總是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當今網絡文學中表現出的包括審美趣味、思想情感、行為方式、生活態度等等全方位的斷裂,顯然已經超出了現有的理論批評話語範疇。被網絡稱之為“傳統”的理論批評,幾乎沒有能力完整講述這個變化作用於文學所形成的效應,一個重要原因在於,它的絲絲縷縷,有太多地方超出了文學範疇。因此我認為,網絡文學作為一種大眾文化現象,需要遼闊的視野與廣博的胸襟去接納、評判,專業化的批評視閾必須經曆一個轉換,才能有效闡釋網絡文學。事實上這個轉換一直沒有完成,如何評價網絡文學的一係列問題在這裏頭緒紛亂,打了結。在一些評論家、作家類似“網絡無佳作”大而化之的言論背後,人們看到的是理論批評的機械與無力。至今為止,關於網絡文學的理論批評,幾乎沒有幾篇像樣的文章,能夠羚羊掛角戳到網絡文學痛處的評論佳作,就更加難覓蹤跡了,這就難怪網絡作家和網絡讀者對文學批評不怎麼買賬。

當然,也有一些具體的問題引起了關注,正在廣泛的討論之中。比如說,當前的理論批評話語多大程度上適用於網絡文學?如何看待網絡文學對當代文學的撞擊?網絡文學是否需要、能否建立自己的理論評論話語體係?等等。這些具有構建性質的問題一旦梳理通暢之後,將使網絡文學的學術研究、專題討論,找到正確的途徑。不過,現實仍然是嚴峻的,網絡文學理論批評明顯滯後於創作,在文學界是一個基本共識,這個狀況,大家已經見怪不怪。我認為,這個局麵的形成主要有兩個方麵的原因:一是網絡文學以“大爆炸”的驚人速度持續發展,這給理論研究帶來的難度是可想而知的;二是理論評論界對網絡文學總體上持保留或懷疑態度,認同、接受的程度非常有限。兩者同步率極低,在局部甚至是反向發展的。網絡文學所糾結的問題歸根結底還在於,文學的精英化和大眾化,哪一種更有利於中國當代文學的健康發展,哪一種是中國文學的長久之路。

這十多年來,對於網絡文學,批評家最常見的態度是婉轉回避,比如采取兩分法解釋網絡文學現象:“文學隻有好與不好之分,沒有網絡與傳統之分”;比如強調網絡文學隻是傳播方式的改變:“網絡隻是發表作品的媒介,不是區分作品優劣的手段”;比如因為網絡文學具有商業特性而放棄對其做出深刻的價值判斷:“網絡上追求的是點擊率,點擊率卻與文學品質無關”等等。這些觀點是對還是錯呢?當然不能說錯,他們說的都是事實。可涉及的並非網絡文學實質問題、核心問題,因此我不讚同類似的表述態度。這些局部性的、遊移性的,模糊不清的、顧左右而言他的觀點,在客觀上是一種繞著走的態度,是對網絡文學正麵評價的消解,甚至可以說是某種不得已而為之的學術規避。如果時至今日,我們仍然對大量發表於網絡、與傳統文學在審美方式、表現形式上有所區別、明顯存在差異的實實在在的文學作品等而視之,籠統評價,我們的文學批評真的是過於“純真”了一點。

這一切或許源於批評家對文學價值認同斷裂這個事實的拒絕接受。我想,如果看能清斷裂的本質,看清文學必然變化發展的本質,就不會出現“繞道現象”。應該說,理論批評直麵網絡文學的時機早已成熟,規避它將是一種過於“自我”的表現,將錯失對這一全新文學形態的發現和引導。

理論批評之於網絡文學的意義

目前,中國網民達到4億人口,寬帶擁有量和在線閱讀人群均占世界第一位,網絡文學用戶規模達到1.62億人,占網民總數的42.3%。2004年博客出現之後,網絡寫作已經成為中國人的日常生活內容,在網上發表過作品的人數無法確切統計。截至2009年底,全國文學網站簽約作者的人數已突破百萬,愈千萬網民在網絡發表作品;文學網站日瀏覽量累計高達5—6億人次。民眾對文學的關注程度不亞於影視及其他藝術門類,其廣泛性超越上世紀80年代文學黃金時代。這一現象說明,網絡寫作的影響力已經由文學而進入更加廣泛的社會領域。在不到15年時間裏,網絡上積累的文學作品總字數已經超過數百億字節,麵對這個強大的事實,理論批評工作者將何為?在感到眩目的同時,傳統批評家對網絡文學的發展既有感慨,也不乏困惑,他們當中有一部分人正在逐步調整自己的視覺,以適應網絡文學喧鬧的“現場”。

但是,我們必須意識到,網絡文學的理論批評體係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形成,它一定是在網絡作家的創作實踐、批評家的研究、分析和讀者關注的基礎上,慢慢磨合培育出來的。當下理論批評界對網絡文學的關注顯然是不夠的,而傳統的批評話語一時又難以準確“描述”網絡文學的現狀。因此我認為,構建網絡文學理論批評體係必然有一個逐步轉換的過程,目前仍然是用傳統的審美標準介入,但充分考慮到網絡寫作的特征特性,將來有了理論積累後就會出現新的批評話語,然後新一代批評家才有可能在新學科的基礎上搭建理論批評平台,實現創作與理論的同步發展,進而在當代文學理論批評體係中建構起成熟的網絡文學理論批評體係。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涉足的網絡文學理論批評隻是一個過渡階段,但這個階段十分重要,必不可少。

我以為,在建立網絡文學理論批評體係的過程中,首先應當弄清楚以下幾個問題。

其一、深刻認識網絡文學產生的曆史意義。這一點我覺得尤為最重要,理論批評必須站到一定的高度分析問題,看到事物的本源,具體的觀點才會有力量。網絡文學是時代劇烈變革的產物,它的出現打破了長期以來習以為常的文學慣性,創新精神成為最基本的訴求。在網上,並不要求作品多麼完美,但缺乏創新意識的作品是不大可能獲得網民關注的,那裏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沒有捧殺和棒殺,完全是適者生存,自然淘汰。盡管網絡文學沾染了商業化、粗鄙化等問題和毛病,我們仍然應當看到它的可取之處,對其自身的變革需求加以維護。更應該看到網絡給業餘作者提供的廣闊視野,看到草根性對文學發展走向的影響,看到作者之間、作者與讀者之間相互交流和撞擊的寶貴價值,看到中國文學史上從未發生過的如此大規模的大眾閱讀。如果非要把網絡和文學摘開來分析,在這一情境之下,實在是不合情理的。

其二、需要加強新媒體的知識儲備和網絡文學文本閱讀。新媒體本身隻是工具,但如果不能熟練掌握並使用這個工具,那就絕不是技術裝備上的缺陷問題了。首先是一個心理問題,一個拒絕新生事物的評論家,很難想象他會有創新和開拓精神;其次,在知識更新如潮湧動的當今時代,與社會生活脫節的理論,究竟有多大價值,是值得懷疑的。我們經常指責創作落後於現實生活,難道理論批評就沒有類似的問題存在嗎?我認為不僅有,而且更嚴重。文本閱讀這個問題比較容易解釋,或許根本就不用解釋,它是理論批評最根本的問題,但這個問題似乎又最難解決。閱讀本是出於自願,如果對文本缺乏興趣,硬著頭皮上,這個問題真的很難解決。我所熟悉的評論家當中,對網絡文學文本有興趣的少之又少,這不是哪個人的錯誤,這是知識結構、文化心理的自然選擇。

其三、需要否定自我的責任感和勇氣。應該說,網絡文學等待著開創性的理論批評引導。已經掌握一整套理論批評話語的評論家,首先要把自己固有的觀點放在一邊,試著去解讀陌生的文本,才有可能進入到新的情境之中。然而,要一個人放棄經驗、放棄熟悉的途徑,而去探詢新路,其難度可想而知。何況,在一定程度上否定自我,才能重建價值係統,責任感和勇氣恐怕是唯一的良方。

網絡文學究竟特殊在哪裏

我一直認為,網絡文學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產生的特殊文學現象,那麼它究竟特殊在哪裏呢?在當代文學的後30年當中,文學的大眾性始終是個問題,讀者的小眾化,文學期刊的萎縮,似乎都在印證文學的衰退。但是,網絡文學的出現扭轉了這一現狀,我們沒敢想象的事情,在網絡上得到了實現。

網絡文學的特殊性首先體現在作者隊伍上。網絡文學作者80%為40歲以下的年輕人,即便第一代網絡作家中的三駕馬車,今年也都在40歲以下,在他們離開網絡後,活躍在網絡上的是一批70年代後期出生的作者。如今,1980年代出生的作者已經占據了網絡寫作的主要位置。其次,網絡文學作者80%生活在二三線城市,這和1980年代的創作情況十分相似,文學的民眾性得到了重生。第三,年輕一代海外華文作者多數活躍在網絡而非傳統媒體,他們的作品具有明顯的跨文化寫作特征,很有可能開辟中國文學走向世界新的路徑。第四,網絡文學作者隊伍中取得一定成績的作者,80%為具有大學以上學曆的非文科專業人士,作者結構的多元化將為文學產生新的造血功能。最後要強調的是,網絡文學是國家體製改革走向縱深的產物,是思想多元化的產物,是文學回歸自身的一次嚐試。

鑒於上述幾點,我想說,目前比較流行的,套用西方電子傳媒學理研究成果解釋中國當代網絡文學,不是不可以,網絡文學當然與電子傳媒技術有著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但如果忽視對中國當代思想、文化裂變的思考,忽略中國的現實環境,僅僅從傳媒技術上分析網絡文學,就無法找到有效的理論批評話語空間。

這是一個信息密集的時代,我們還必須認識到,在文學價值認同斷裂的現實當中,理論評論仍然可以做到高屋建瓴,卻無法再做到包羅萬象。實際上,針對新的文學現象的出現,理論評論的粗放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細化時代應該出現在10年前,而不是今天,問題是到現在我們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應該感歎和覺醒的是,我們又一次落在了時代的後麵。

網絡文學的價值定位

近些年來,熱熱鬧鬧的網絡文學,雖然在網上網下都吸引了眾多讀者的眼球,但作為一種新興的文學樣式,其自身的發展卻一再陷入困境,始終處於尷尬的境地。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狀況,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由於網絡文學出現在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期,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市場經濟的深刻烙印,價值取向的市場化成為它與生俱來的特性。因此,盡管網絡文學以破竹之勢,以勇士之姿打破了以往文學作品、作家產生的傳統模式,呈現出蓬勃發展的一片生機,卻無法避開市場的誘惑與幹擾,似乎有關網絡寫作的所有問題最終都糾結於此。網絡文學的商業化儼然如魔咒,一邊催生一邊扼殺著網上的文學。

承載網絡作品的文學網站為了生存、為了謀取更多的商業利益,在文學活動的運作上摻雜了更多的商業色彩。這樣的做法,可以吸引更多人的關注,讓文學生存得不那麼艱難,但顯而易見的缺憾就是文學失去了一些純粹的東西。文學一旦與市場掛鉤,便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媚俗的傾向,無論是作者還是文學本身都會變得浮躁起來,這對文學的發展是不利的。這就是網絡文學自相矛盾的基本生態。

有很多事實可以說明這個問題。即便是當初號稱全球最大網絡文學原創基地的文學網站“榕樹下”,也並非清一色的“網絡文學”陣營,他們不斷地以各種手段將這個靠文學青年支撐起來的“榕樹”品牌推向公眾視野。1999年,陸幼青在“榕樹下”發布《死亡日記》,使得欄目的訪問量一度達到每天十餘萬人次;2001年,黎家明在非常偶然的初次嫖娼行為中感染艾滋病,隨即開始在“榕樹下”發布其《艾滋手記》,令這個文學網站再度成為熱點。到了2001年的第三屆網絡文學大賽,“榕樹下”搭台與貝塔斯曼公司共同主辦,為其融資合作及下一步運作奠定了掌握主動的資本。

其他影響力不夠的網站就更不用說了。欄目的大同小異、作品的相互轉貼、非文學的無端炒作,使其成了人來人往、搬貨卸貨的文字碼頭。網民開始不滿和失望,有人在網上泄憤,甚至拿“榕樹下”開刀,指出“現在的榕樹,不過是一個還保持著文學青年理想的商人,帶領一批夢想發大財養小蜜的已經喪失了純真理想的文學青年在運作而已”,話雖然尖刻,卻道出了網站的市場化行為給文學帶來的喧囂與塵埃。

網絡上的寫手們也失去了當初揮斥方遒、意氣風發的灑脫,一個個期待著被“招安”,這已是不爭的事實,生存畢竟是第一位的。為了招來關注的目光,寫手們在媒體上粉墨登場,頻頻做秀,有的口吐狂言,有的飛拋媚眼,有的排斥異己抬高自身,甚至排座次、搞公關,花樣百出。“網而優則名”,一些網絡寫手原本隻是想在網上撒撒歡圖個痛快,沒曾想卻無心插柳柳成蔭,因網上創作而一夜成名……他們的作品不僅被許多網站做成個人專集收藏,而且被出版社爭相出版,可謂名利雙收。成名後的寫手不時從幕後走到前台,不再用屏幕遮掩故作神秘,而樂於成為傳媒炒作和評論的熱點,為“網而優則名”添油加火。未成名的則想盡辦法提高自己的知名度,自己的作品能否印刷出版,成了衡量一名寫手是否成功的重要標誌。作家出版社、知識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漓江出版社、上海文藝出版社、文彙出版社、時代文藝出版社、上海三聯書店、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湖北教育出版社……紛紛出版網絡文學的叢書或作品選集,僅“榕樹下”文學網站在2002年就已簽約出版社37家,簽約電台46家,出版圖書117本,發行圖書235萬冊,簽約媒體521家,簽約作者2011人。許多文學報刊也刊發網上作品,作為其吸引讀者、提高發行量的重要手段。

網絡文學借助傳統出版手段,擴大閱讀和傳播,本來是一件好事。但一旦把能否出版紙質讀物作為網絡文學好壞的衡量標準,那就等於宣告網絡文學甘心情願地磨平自己的棱角,降下向傳統挑戰的旗幟,成為低層次的傳媒,成為傳統文學、傳統媒介的一種暫存形式,所謂新傳媒時代的到來轉眼間變成了一句空話,一個破碎的夢想。當然,這也是寫手們邊緣化寫作處境的必然反抗——向中心突破,可一旦突破成功其邊緣的身份就隨即喪失。無論民間寫作者是故意還是無意,他們都會朝著以上所描述的結局努力前進。網絡寫手和網絡文學同樣處於這個兩難境地,麵對批評和利益,他們左顧右盼,矛盾重重,不知如何是好。一些寫手已認識到這個問題,有人自嘲曰:“網絡寫作不過是提籃叫賣,關鍵是誰喊得大聲,誰的廣告詞叫得漂亮。先在網絡上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實現自己的價值,然後再推而廣之,延而續之,來到各種新的領域,繼續發揮光和熱,利用自己的才幹為人民服務。原來叫得那麼響亮的網絡文學不過是一塊跳板,如此新生事物還值得你費勁巴拉地去努力追求嗎?”這樣的疑問多多少少代表了一部分人的觀點,甚至包括網絡寫手自己也對網絡文學的價值表現出懷疑態度。

冷靜下來分析,網絡文學存在問題是有其必然性的。文學畢竟是一個浩大係統的工程,由於網絡寫手大都是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年輕人,過度的交互性也使作者很難靜下心來深刻思考生活,嚴肅創作,再加上外部市場因素的影響,網絡文學的作品質量很難得到保證。

在創作題材方麵,網絡文學的視野本來就很狹窄,愛情、武俠、奇幻、都市白領的奮鬥曆程等故事占到90%以上;在敘事方式、語言等寫作技巧方麵也流於簡單,大量的模仿之作充斥網上;寫手生活經曆的簡單和藝術感受力的相對低下造成作品思想深度的淺顯和藝術感染力的單薄。有作家提出,不管發表在什麼媒體上,對文學作品的基本判斷是不會改變的,好作品必須具備的品質到哪裏都不會改變。這絕對不難理解,也被大多數人所認同,對作品的審美評價觀是人類幾千年曆史進程中不斷積累而形成的,它雖將隨著時代的發展有所改變,但絕不可能被徹底顛覆。一部分網絡寫手隨心所欲的寫作態度、漫不經心的表達、即興式的發揮、情緒化的宣泄、裝腔作勢的姿態、抖機靈兒的調侃、無病呻吟的抒情,乃至粗鄙的謾罵、肉麻的吹捧、不負責任的譏諷……給網絡文學的整體抹了厚厚的一層黑。正如傳統文學也有好有壞一樣,網絡作品的良莠不齊本是理所當然,但因為其的特立獨行,招至了更多也更苛刻的挑剔。有分析說,目前的網絡原創文學大約有三分之一屬於文學,三分之一屬於準文學,還有三分之一屬於非文學。這一說法是客觀的,也多多少少為網絡文學解了圍,因為真正稱得上網絡文學的那部分作品不應該被扼殺,它們是有價值和生命力的。

在傳統文學環境中習慣生存的人,一開始對網絡文學是充滿了期待的,期待著它的另類美景,希望它能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做出驚世駭俗之舉。著名作家張抗抗在一次為網絡文學評獎做評委時,發表了這樣的看法:在進入初次閱讀之前,曾作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打算去迎候並接受網上任何稀奇古怪的另類文學樣式。讀完最後一篇稿時,似乎是有些小小的失望——準備了網上寫作的恣意妄為,多數文本卻是謹慎和規範的;準備了網上寫作的網絡文化特質,事實卻是大海和江河淹沒了漁網;準備了網上寫作的極端個人化情感世界,許多文本仍然傾注著對於現實生活的關注和社會關懷;準備了網絡世界特定的現代或後現代話語體係,而撲入視線的敘述語言卻是古典與現代,虛擬與實在雜糅混合、兼收並蓄的。被初評挑選出來的30篇作品,糾正了我在此之前對於網絡文學或是網絡寫作特質的某些預設,它比我想象的要顯得溫和與理性。即便是一些“離經叛道”的實驗性文本,同純文學刊物上已經發表的許多“前衛”作品相比,並沒有“質”的區別。若是打印成紙稿,“網上”的和“網下”的,恐怕一時難以辨認。誠然,網絡文學作品如果失去了網絡做依托而直接印刷成書的話,就不存在所謂網絡文學了。因為建立在網絡基礎之上,以傳播和發表媒介來命名它,本是網絡文學的特殊性之一。但同時也正證明和顯示了它的脆弱,如果失去特定的媒介作為平台,它便成為空中樓閣。

盡管如此,網絡寫手們對網絡文學的前景始終是樂觀的。他們相信,盡管現階段網絡文學還比較幼稚,但在眾多網絡作者和網站的努力下,開一個時代的先聲,甚至產生網絡中的魯迅、郭沫若、巴金,也並非不可能。而且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跟他們一起努力;從形式來說,作品會越來越豐富、類型細化,如言情的、搞笑的、魔幻的、懸疑的、恐怖的……每一題材都會出現一些代表者,成為不同閱讀口味的讀者所熟悉和喜歡的品牌。還有人預言,網絡文學在10年內會形成從文字到影視的良性循環,很多網絡文學作品將直接從電腦上跳到屏幕上,掠過紙媒,完成一個飛躍過程。

網絡作家邢育森曾對傳統文學和網絡文學在文體風格、讀者對象、文學水平、創作隊伍等方麵作過仔細的對比,他認為網絡文學是更貼近年輕一代的文學,它填補了嚴肅文學與當代青年之間距離上的空白,打破了文學精英對話語權的壟斷。他還斷言,當網絡真的成為人們更習慣和熟悉的媒體時,網絡文學將成為文學流通的重要方式。他甚至給人們描繪了一幅網絡文學時代的圖畫:街上不再有那麼多雜誌和書籍,幾乎所有的文學刊物都變成了一個個網頁;讀者付費閱讀,作者也獲得稿酬……不知道這幅美好的圖景何時能夠成為現實。

作為國內網上首推的第一部IT小說《逃往中關村》的作者,汪向勇也對網絡文學抱有相當樂觀的態度,他認為網絡文學是人在網絡上生存的一個重要內容,網絡的即時性、互動性賦予了網絡文學以新的寫作樣式,如小說接龍、小說競寫、多結局小說等等。在這裏,作者麵臨的是一個新的寫作環境,寫作過程中時時都會有人參與進來,作者與讀者之間的關係可能會發生變化,作者有時成了讀者,讀大量的讀者貼上去的東西。作者麵對的將是一種完全真實的評論,這最新奇,也最殘酷,相對於傳統意義上的作者,網絡作者需要有絕對的勇氣。

在網上發表過中篇小說《北京夜未眠》的作家徐坤指出,雖然網絡文學在現階段還根本不能夠獨立存在,比起傳統文學來沒有任何優越性可言,但隨著網絡時代的到來,網絡書寫,是別無選擇。文學評論家白燁認為,網絡文學是一種新興事物,現階段是向成熟過渡的時期。他相信隨著網絡寫家的進一步成熟和遊戲規則的日趨完善,網絡文學會有一個明亮的前景。傳統文學作家對網絡的逐漸認可,以至於讓自己的作品與網絡“親密接觸”,多少說明了網絡的實用價值正在改變人們的寫作習慣。

高薪簽約網絡寫手,是近年來網絡文學商業化的一種趨勢。已在美國納斯達克市場上市的中國最大網絡遊戲運營商——盛大網絡,2004年12月17日在上海宣布:其旗下的“起點”中文網與多位網絡原創文學作者正式簽訂個人稿酬協議,個人最高年薪將突破100萬元人民幣。目的是在維護網絡作家知識產權的前提下,促使中國原創網絡文學加速融入傳統文化領域。而眾多獲得尊重的網絡文學原創作家收益的提高,也將為盛大的網絡娛樂研發事業提供更多更好的內容保障。內地網絡文學界著名的原創作者血紅(劉煒)、雪域傾情(範劍英)、大秦炳炳(張樂)、碧落黃泉(廖俊華)、流浪的蛤蟆(王超)等都在這次簽約儀式上首次露出了“真容”,其中最小的是位在校學生。在市場經濟充斥文化市場的今天,類似盛大網絡的舉動無疑是對網絡文學的一種鼓勵,對網絡文學的發展將會起到推動作用。

或許,網絡文學本該有個良好的前景,但當下的憂患與疑慮卻未必是件壞事,針對眾多學界人士對網絡文學的現狀和未來提出的看法,我們應該做一番認真的思考。

著名作家陳村曾經用“前途無量”來描述網絡文學的前景。他相信,網絡文學的創作題材會更加豐富,創作目的也會由單純追求閱讀快感向追求作品的思想性、藝術性的高度轉化。將來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的關係,可能與今日報紙與雜誌的關係相類似。他同時也指出,許多網絡小說對素材缺乏研究,就像對一塊布,不去想想應該怎麼布局就下刀了。網上雷同的作品太多,如網上的愛情故事就有太多的雷同,就連道具和台詞也一樣。

評論家李敬澤對“網絡文學”本身是否能夠存在提出了質疑。他說,所有談論“網絡”、談論“網絡文學”的人都在字裏行間、話裏話外流露出一種文化優越感,其實隻不過是“文學”借助了“網絡”的權威在新的狂歡場上拉起了一麵“私人寫作”的旗幟,實際上網絡是個公共場合,不是你的日記本。“文學產生於心靈,而不是產生於網絡,我們現在麵對的特殊問題不過是:網絡在一種驚人的自我陶醉的幻覺中被當作了心靈的內容和形式,所以才有了那個‘網絡文學’。”

另一位評論家南帆在一篇文章中寫道:現今,一些人將網絡空間形容為“後紙張”時代的書寫與傳播工具。愈來愈多的人意識到,經濟、社會民主以及文化形式無不因為網絡的介入而產生曆史性的轉折;對於文學說來,人們逐漸將問題凝聚到這個方麵:這一項技術革命是否包含了誘發藝術革命的契機?

在眾多的有關網絡文學的座談、討論中,有學者認為,網絡文學缺乏終極價值,是一種快餐文化、大眾遊戲,一些所謂“網絡原創文學”充斥著寫作的隨意化、語言的粗鄙化等負麵文化因素,這對於漢語言的審美化表達和年輕一代的漢語言修養會造成傷害。文學需要精品,文學史需要積累經典,而網絡寫作難以為人類文學的曆史延伸提供精品和經典。但也有學者提出,文學本來就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沒有一個確切的所指,它的身份、地位、性質等都是不斷拓展、漂移的。用固有的文學觀念去套用網絡文學是一種削足適履。如果我們確認“什麼是文學”的命題永遠都是一個漂移的能指,我們就應該用辯證的、變化的眼光來理解網絡文學這一所指。

那麼,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之間究竟存在著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呢?在中國這個有著五千年文明曆史的國度裏,傳統文學有著深厚的積澱和文化根基。20世紀80年代它迎來了新一輪的發展高峰。首先是國際政治環境,世紀末政治格局的多元化,為中國傳統文學贏得了寬鬆的發展氛圍,市場經濟的發展提供了多元化的價值取向,使傳統文學的麵貌更為豐富。

現在年齡在35歲以上的人,大概還會記得諸如《詩刊》、《人民文學》、《青年文學》、《作家》、《收獲》、《清明》、《中國作家》、《北京文學》、《青春》、《萌芽》等一大批文學刊物給國人帶來的興奮。那時候文學就好比是一雙水晶鞋,千千萬萬雙灰姑娘的腳夢想著它、尋找著它。它是青年夢想中的夢想。多少人在這些刊物上兌現了自己的作家夢。一地一市一縣沒有“新聞周刊”正常,可假使沒有自己的“盧新華”、自己的“喬廠長”或“班主任”就是咄咄怪事。文學被泛化被神話到了頂峰。但是,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來,文學在人們的生活中地位急劇地下降,如今已經到了邊緣的地位。在此之後,與各行各業一樣,文學雜誌及一大批準文學雜誌進入到一個迅速的“企業化”過程,生存成了文學雜誌的頭等大事,拉讚助搞活動替代了以往轟轟烈烈的筆會和座談。在影視“戲說”的熱浪席卷之下,文學也拉開了炒作的大幕,身體寫作、美女作家、下半身等等新名詞層出不窮,說到底,這一切奔的還是市場,文學的失語現象或許正是它回到本真狀態的一劑良藥。

就在中國當代文學出現疲憊之態的時候,網絡文學應運而生。網絡文學對於文學來說不僅意味著文學傳播形式的網絡化,還意味著文學語言的網絡化,它將使古老的文學樣式在老化之後迎來新生。盡管網絡文學存在的局限和缺陷是明擺著的,毋庸回避,但任何新生事物在最初時候都不會是完善的。假若從辯證的角度觀察問題的話,局限和缺陷的反麵卻又正是它的生命和活力所在。我們至少可以從三個方麵來看待它。

其一,“創作自由”的實現。網絡文學的作者在網上寫作,在網上發表,他們幾近擺脫了實用功利主義的束縛。因為沒有稿酬,他們就不再以賺錢為寫作的目的之一;因為沒有編輯的幹預,他們不必為主流意識形態所左右;因為大多數人不用實名,功名似乎也與他們無緣。他們的寫作純粹是率性而為,由著他們對生活的感悟,由著他們自由情感的驅使,由著他們自己對文學觀念的個人理解,毫無顧忌地抒寫。試想,以前除了“人之初”的文學創作和少數真正的天才藝術家之外,有過這樣的文學創作嗎?可能從前有人想過“寫給自己看”,但這決不是文學活動,因為真正的文學活動是脫離不開世界、作者、作品和讀者這四者的關聯的。現在,在網上,有那麼多的人參與文學活動,包括有那麼多的人創作,有那麼多的人閱讀,有那麼多的陣地可以發表,這並不是沒有原因的,關鍵正在於它是一種目前最為自由的文學活動。曾幾何時,文學界不知有多少人為“創作自由”而奔走呼喊過,然而,當真的出現了這樣一種相對寬鬆的環境時,為什麼我們不願意看到它的優勢,卻因為它的一些局限和缺陷而持以否定的態度呢?

其二,“創作的空間”的拓展。傳統的文學文本因為是某一個作家的個體創作,所以它一旦創作完成,文本的結構也就被固定了下來。讀者的欣賞和解讀雖然可以對此“再創造”,但這種再創造是在文本之外的,也就是說讀者不可能改變原來的文本結構。網絡文學的“文本”與此截然不同。在網上,第一文本的誕生並不意味著它的定格,他人完全可以不受第一文本的限製,而采用技術化的剪接和拚貼,在第一文本的基礎上加以無限製地加工和再創作,“最終使你根本認不出這個‘孩子’與自己有什麼‘血緣’關係”。在這個過程中,也就沒有了單純的“作者”和“讀者”。隻要你參與到這個過程中,你既是讀者,也同時可以成為作者。與網絡文學的這種交互性特征相比較,傳統文學再怎麼具有開放性,也遠不能及。

其三,為多種藝術樣式的融合提供了可能。語言文字作為文學的惟一媒介的現象已經被改寫。隻要一個作者具有一定的藝術才能,在網絡上,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在書寫文字進行文學創作的時候,運用技術化的手段,把相關的繪畫、音樂等作品剪輯到文字之中,使得自己的“文學作品”具有一種直觀感,似乎讓讀者可以同時獲得多種藝術形式的享受。這雖然有礙於傳統文學觀念中力求留給讀者更多的想象和再創造的廣闊天地,但不排斥直接訴諸於讀者感覺器官能夠帶來的別樣的美感。

不管怎麼說,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之間存在分歧是顯而易見的。由於生活態度、生存方式的重大變化,年輕寫手們對寫作的終極價值進行了顛覆。比如安妮寶貝就稱她的網絡小說是“在水中”的寫作——“不斷地寫,不斷地消失”。她甚至還說:“你以絕望的姿勢閱讀,我才會快樂……”年輕、自由、無所謂,像水,藍色的、流動的、瞬間消失,卻又源源不斷……文學被作為一種生活方式或生活的一小部分獲得了新生。

網絡文學“無厘頭”文本的出現,是反映年輕寫手創作心態的一個最生動的例子。這裏有必要重點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無厘頭”原本與文學毫無關係,它發源於香港影星周星馳在電影《大話西遊》裏的表演,起先隻是在大學校園裏流行,並且一度在北大這樣的高等學府掀起一股追“星”熱。那種漫無邊際、答非所問、瘋言瘋語、胡言亂語、自言自語、自相矛盾、言不由衷、言不及義、牛頭不對馬嘴、風馬牛不相及……的表達方式,乍看起來似是而非、前言不搭後語,實際上卻飽含著時代特征,充滿了對生活的智性思考,令日常生活中缺乏幽默感的語言平添了一分精彩。很快,“無厘頭”便在網絡上成為眾多寫手的流行話語,並得到大批網民的熱烈追捧,一時間成了時尚文化的象征。其實,周星馳被莘莘學子和青年網民所認同,不過是“無厘頭”找到了自己的歸宿而已。有評論者認為,渴望發言的年輕一代,在無法迅速躋身主流話語圈時,他們便以顛覆性的、解構主流價值觀即“無厘頭”的語言形式進入話語空間,從而確立自身的文化性格。顯然,“無厘頭”幫助他們實現了網絡文學對傳統解構和顛覆的“理想”。因此,網絡文學具有青年文化的鮮明特色,而青年文化又與流行文化互相交融,使“無厘頭”成為現階段流行文化的一大特色。

隨著“無厘頭”在網絡“熱賣”,沿襲《大話西遊》風格的《悟空傳》、《沙僧日記》、《八戒日記》、《華山論賤》等一係列“無厘頭”小說相繼麵世。《沙僧日記》是在《悟空傳》之後出現的又一本在網上產生很大影響的“無厘頭”文本。小說借助沙僧的視角,演繹了師傅、大師兄、二師兄,以及各路神仙,卸下光環走下神壇後的真實而引人發笑的一連串故事。與《悟空傳》不同的是,《沙僧日記》少了許多深層次的思想內涵,完全是為博君一笑而作。正如作者林長治所說,《沙僧日記》的口號就是“快樂不要命,搞笑無厘頭”。

“無厘頭”的第二波高潮是以出版社的集中發力引起的。中國工人出版社的“新浪金牌寫手酷文經典”《I服了you》(韓浩月著)和《QQ二指禪》(筱凡著)、中國友誼出版公司出版的《新浪無厘頭叢書》,拉開了這波浪潮的序幕。緊接著,群言出版社的《網絡時代的憤青》,大眾文藝出版社推出的筱凡新作《網絡大蝦們的拍磚生活》,雲南人民出版社推出林長治領銜的“抽筋六人組”的《Q版語文》,以及中國廣播出版社的《孫二娘日記》(王小槍著)、《賈寶玉日記》(葉青著)等紛紛出世。

在網絡文學的發展中起到重要作用的新浪網也跟上這股浪潮,推出了四冊的《新浪無厘頭叢書》,其中《冒牌金庸》,是金庸崇拜者們以他們喜聞樂道的方式,耍起“無厘頭般的把式”,“戲說”金庸作品眾“人物”。《世說新語》的重點在於一個“新”字,無論是金陵十二釵,還是武鬆、關羽,都可以自由自在地說話了。《搞笑天地》出口便是搞笑,無論是麵對父母,還是麵對朋友和情人,甚至麵對“沙塵暴”,說起話來都猶如滔滔江水,一發而不可收拾。《非正常男女》有兩個重要標誌,首先,他們有別於小資——小資帶女朋友去聽交響樂,然後帶她去酒吧飲酒;無厘頭帶女朋友去動物園看猴子,然後喝白開水。其次,愛情是無厘頭惟一相信的崇高,雖然無厘頭會經常露出色狼般的眼神,但是在適當的時候他們總能刻骨地浪漫一把、柔情一把,例如,“愛你一萬年”就是出自從來不矯情的無厘頭之口。

“憤青”是個永恒的話題,每個時代都有新的內容,《網絡時代的憤青》裏的一代人,大多沒有傳統憤青們的貧困背景和理想壓抑,他們生活在新的社會形態中,自己無法確認自己的身份:變動不居的城市、動蕩的工作、壓抑的居所、紙上的婚姻、離合的兩性等等,這些新的問題造就了新憤青們獨特的形象與語言。他們之所以“無厘頭”,是因為生存狀態讓他們正經不起來,因此他們在對萬事萬物像是沒頭沒腦、居心不良的調侃裏,尋找著自己生活的樂趣。

然而,網絡文學的“無厘頭現象”也令一些讀者產生了反感情緒。對相對來說,戲稱“刷新單冊書搞笑世界紀錄”的《Q版語文》由於將一些經典課文改成了荒誕不經的搞笑故事,引發的爭論是最多的。比如,該書中的孔乙己因為偷光盤被打斷了腿;賣火柴的小女孩簽約成演藝界明星;“三隻小豬”會造房子;“孔融”爺爺是功夫高手;“司馬光”砸缸時碰到了流氓兔和機器貓;《背影》中的老父親因為懶得走路從鐵軌爬過去,還被“紅袖章”抓住罰了款……等等,特別是封麵上的“無厘頭”廣告語“全國重點幼稚園小班優秀教材,全球神經康複醫院推薦讀物。”招來了一些讀者的非議,有人認為《Q版語文》如此篡改、惡改一些經典課文是對文化精華的糟蹋。尤其當部分家長和老師說《Q版語文》很可能會誤導學生的議論出現後,引起有關部門重視,導致了《Q版語文》“審查停印”。但林長治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卻認為,“《Q版語文》本來就是寫給那些學習,工作壓力大的人看的,讓他們在緊張的工作、學習之餘身心能得到放鬆,它能提高國民的創新意識,開發國民的想象力,讓大家在各行各業都能積極地想出新招,生產出有個性的產品,使中國在各方麵都能走在世界前列,我想不出它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由於“無厘頭”受到眾多讀者關注,涉足“無厘頭現象”的社區論壇越來越多,比如貓撲網,試圖將無厘頭升華為一種文化,並對“無厘頭”迷進行深刻剖析解讀——很難對他們作出具體的界定,年齡不一,職業不一,收入不一,惟一的共同點就是擁有年輕的心態。他們是時代的寵兒,具有高智商高素質,從事最具挑戰性的新銳行業,接觸的是最豐富多彩的信息和最前沿的科技,他們推崇創新、冒險、浪漫、多元化,喜歡自由自在、天馬行空,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沒有年齡感……他們成熟、理性、睿智,真正理解“無厘頭”文化的精華,並賦予其最具衝擊力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