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沒有經驗,總巴望讓它自己拉下來,還想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結果,精誠一片,苦痛不堪。隻好采取措施,提前喝潤腸藥,千萬不要讓糞便秘結。一旦秘結了,先用開塞露,若是無效,隻好灌腸了。用人為的各種手法解除痛苦,其實這過程便是一種痛苦。以痛苦解除痛苦,為的是在痛苦間隙獲得一點沒有痛苦的餘地。我活得真正可憐……
我流淚了,我哽咽了,我說不下去了,但是,我必須說,隻有把我的痛苦化作無數人的經驗,人們才會天天有個好日子,天天有個好心情。
便秘不好受,腹瀉更不好受。那咽進肚子裏的東西,竟然會全變成水,順著腸道,稀哩嘩啦便下來了。剛有感覺,就往衛生間跑,跑到坐下,飛流直下,弄得人手忙腳亂,真有點倉惶逃竄的樣子。別笑這樣子不穩重,這是好的,若是跑慢了,會拉一褲子,窩囊別人也窩囊自己。慌忙火急地趕到衛生間拉完了,鬆豁了,多坐坐,多待待,等等還拉不拉。左等,風平浪靜;右等,浪靜風平。等來等去,無聲無息,隻好班師回營。豈知,剛剛回到裏屋,未待落臥上床,腹中一聲悶響,大勢不好,又要山洪爆發了,連忙回身外逃。這麼跑來跑去,哪裏有安生的日子。
白天還好說,跑就跑吧!夜裏可就糟了,擾得人難以睡安穩覺。惟恐要拉,遲遲不敢脫衣上床,等吧,等到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看看西線無戰事,睡吧,也確實困了,似乎是剛打了個盹,似乎是剛入了睡,頓覺腹中翻鬧,慌忙起床,往往難以跑到目的地。隻好在屋裏擺了坐便盆,酣暢淋漓一番。須知,這一來室內味道便不似先前了。夏日,可撩了門簾,開窗透風。冬日,無奈,隻能在這氣味中生自己的氣。你看,我過得是什麼日子?
不口羅嗦這氣味難聞的腹瀉了,說另一個病痛高血壓。高血壓對於我來說,時時對生命是個威脅,造成的痛苦卻是輕微的。當然,我這麼寬容高血壓隻是比較而言,是在我的遭遇中最輕的痛苦。除非有時過高了,偶有頭暈,身有不適,趕快服藥降壓,很快即會好轉。可是,這高血壓卻在不知不覺中鬧病變,改變我的血管,改變我的心髒。導致血管硬化了,彈性下降了,管腔狹窄了,緊接著心髒缺血、大腦缺氧,重病一天天臨近了。
先不說那危及生命的重病,最可怕的是我的眼睛看不見了。眼睛的病變不是突發的,白內障已在我眼中寄居10多年了。10多年了,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惟恐有這麼一天,眼睛失明。可是,這可怕的一天竟然光臨了!來得我猝不及防,似乎是突然間就橫塞眼前。現在,無論我怎麼形容,你也難明白我的痛苦。你想,一個光明燦爛的世界,突然漆黑一團了,這是何等可怕?而且,這一黑再沒有亮豁的可能,該是何等的恐怖呀!從此,我的世界裏失去了色彩,隻有聲音和氣味了。與我朝夕相伴的除了黑暗還是黑暗。我躺在黑暗裏,坐在黑暗裏,走在黑暗裏,黑夜是黑夜,白天也是黑夜,如同光亮的太陽永遠從頭頂上消失了。我沒有清醒的時光,完全跌入了夢境。好像我從此活在夢中,已與人世隔開了一定的距離。這距離不遠,不能說不遠,應該說很薄,薄得如同一頁一捅即透的窗戶紙。可是,這一層薄紙我無論如何也捅不透,隻能在紙裏麵的黑暗天地,傾聽人世間的音韻歌聲。我焦急萬狀,真想大呼一聲:還我光明!
然而,光明不複重現了。大夫說,若僅是白內障也罷,手術再難總能做,而是眼底病變,多次出血,玻璃體上混沌一團,將我混沌在黑暗世界了。我的命真苦。
苦命的還在後頭。有一天,我尿不下來了。撒尿的困難是數年前即感覺到的。明明膀胱裏滿滿當當,撒尿時卻滴滴答答,吝嗇得不成樣子。這是笑談,令人難以笑出來的是腎髒病變。趕緊調整食物,過去大量吃的豆麵、豆腐都不吃了,以免危害腎髒。還喝了一種名為尿毒清的中藥,盡管很貴,貴也得喝,家裏人都說,人比錢要值錢。從這點說,我算是幸運。幸運家裏人把我當事,積極為我診治。可是,這幸運誰願意獲得呀,真是無奈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