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枯榮歲月(10)(3 / 3)

順便需要提及的是,之前,已經買好長效胰島素。臨汾城裏沒醫院用過,也就沒有此藥。我的長子專程去了一趟北京,購回了此藥。現在,當然不需要專程去,若有順路的人,捎回來即可。那時用藥心切,經驗不足,隻好打發長子前去。

長效胰島素使用之後,開始沒有明顯變化。半個月後,妻有了血糖降低的征兆,每日化驗,也看得出尿糖降低。每每尿糖降低,我就減少胰島素的數量。幾乎隔半個月就需調低一次用量,這是好現象。同時,我仍讓妻服用優降糖,以不斷刺激胰髒,促使其工作。體內若能多分泌胰島素,注射的劑量還可以減少。在近一年的時間裏,每日的化驗情況,藥品用量及病情狀況,我均有簡要記錄,以便針對病情,分析對照,確定用藥數量。可以明顯看出,一個月後,胰島素的日用量已經下降了60個單位。我繼續細心觀察,動腦分析,增強了製服病痛的信心。

初夏的時候,偶有一日,妻沒有腿痛,似乎是一種偶然,沒敢相信疼病愈痊。二日仍好,三日未見複發。細細回想,近來一個時期,妻的腿病已輕了許多。這才相信,腿疼病是已經痊愈了。哦,這可怖的腿疼,終於別了,離別了!

回顧這段艱難的歲月,正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當我們舉步維艱地跋涉在治病中途的時候,何去何從,問遍大地問蒼穹,也問不出個來三去四,隻能跟著感覺走,摸著石頭過河。

而一旦摸索到了終點,扼製了病痛,此事又顯得十分簡單。如若站在局外去品評這簡單的結果,或許會對那曲折的彎路評頭品足,那摸索的過程隻能是憨愚地舉動。但是,置身其中,談何容易?即使今天,妻的腿疾痊愈了,要說清楚痊愈的道理也不那麼容易!

是使用施爾康的結果嗎?與之有關,施爾康的服用無疑補充了妻的營養不足,可是,惟此一藥就可以製服此頑症?不盡然!是使用長效胰島素的結果嗎?與之有關,長效胰島素的使用減少了妻的痛苦,由過去每日注射4次,降低為2次,而且,由於其作用的時間延長,保證了身體的需求。可是,全部功效就因之而生嗎?也不盡然。那麼,是繼續服用優降糖的結果嗎?與之也有關,其不斷促進和刺激胰髒,使之盡力工作,分泌胰島素,因而,針用劑量才會逐漸減少。可是,靠此就能根治腿痛?還不盡然。上述諸方麵的因素,似乎缺一不可。多種因素的完美結合,才保駕著妻走過沼澤,走出苦難,到達平緩安然的境地。而真正能夠明白和恰當使用這些藥物,又豈是一朝一夕的易事?其中付出的心血和學費一言難盡。

行筆至此,我突然想到一個細節。正在妻腿疼甚烈的時候,有一天,父親對我說,腿疼可能和使用胰島素有關。那時,父親正在看一本《蔣經國的家事》。蔣經國也患糖尿病,因為使用胰島素而導致腿疼。現在想來,這說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其中的原委雖然我無法講清,可是,也讓我聯想到初去牛奶場住院的情況,開頭兩天沒有用胰島素,妻的腿痛不是沒有發作嗎?可惜日後糖尿病加重,攪得我暈頭轉向,忽略了這個很值得注意的細節。其實,若是當時明白了這個問題,也無法實施。因為離開了胰島素,妻就無法生存,關鍵是如何恰當合適地使用胰島素,既滿足體內功能的需求,又不過量過剩,這個分寸是極難把握的。把握的要害是實踐和總結,而實踐和總結又是以妻的痛苦為代價的。不和痛苦廝磨就無法製服和解除痛苦,這頗似水和舟的關係。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對於醫生來說,痛苦是水,惟有痛苦之流才能載浮起醫生之舟;對於痛苦來說,病人是水,惟有病體才能載浮起痛苦之舟;對於病人來說,醫生是水,惟有醫生才能浮載和擱淺病人之舟。是的,醫生可以解除痛苦,但醫生卻是由痛苦培養造就的。

以解除痛苦為己任的醫生才是醫生;

而以聚斂財富為目的醫生則是偽醫生!

醫生是病人的天使,痛苦的天敵!

偽醫生是痛苦的天使,是病人的天敵!

——這莫非就是上蒼要我用人生苦旅去索取的真諦?

1994年10月16日至12月11日塵泥村

中言心語:

我用將近兩個月的業餘時間寫下了這些由痛苦走向欣喜的文字。寫完了想以《苦旅歲月》為題,的確這是人生一段難忘的苦難旅程。後因餘秋雨先生有《文化苦旅》一書,方更名為《枯榮歲月》。《枯榮歲月》更能寫照妻幾近枯萎的生命重新複蘇的實情。我寫這些文字,固然是為了經過咀嚼反芻,使我對往事變得更為清醒理智,但更為重要的是要提醒世人,不要重蹈覆轍,陷入治病的誤區。

2009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