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寄往天國的情書(4)(2 / 2)

不管睡沒睡醒,天快亮你就起了床,點火做飯。做飯也沒有個廚房,就在房前的簷下。夏日酷熱,頭上的烈日曬沸了鍋裏的水;冬天酷寒,紛飛的雪花覆蓋了飯後的鍋灶。你便在這樣的地方做飯。做著飯,喊孩子起床洗漱;吃過飯,收了碗筷你匆匆去上班。到點下班,匆匆往家裏趕,放學回來的孩子如嗷嗷待哺的乳燕,等著填飽肚子。我真該幫把手,可也忙呀,常開會下鄉,頂著晨星去,踏著月色歸,本想解脫你的苦累,哪裏知道這城裏比鄉村還累。時間的鋼鉗擰緊了生活的節奏,不緊不由你呀!你說過,這城裏不光身累,心也累。

恰在這時,我接到去魯迅文學院研修寫作的通知書,我無法向你說出。以前再忙,畢竟晚上回來,尚可理理雜物,問問孩子的學習。倘一走,這些全要你承載,我真猶豫。你看出了我有心事,問我,我隻得如實說了。你知道我有一個文學夢,一個因政務和家累牽絆無法完滿的夢境,馬上說,去吧,這是個難得的機遇。說這話時,你很輕鬆,無非是說,再重的擔子你也挑得起。你讓我擁有了人生的幸運,在文學殿堂裏完成了自身的涅木和脫穎。若不是那次的撞擊、摔跌和錘煉,我憋匝在昏暗的牛角尖裏很難新生。隻可惜在我的生命又抽出一枝新綠時,你的梢頭卻露出了萎黃的枯葉。我從北京歸裏時,你已染病兩個月了,為了不讓我分心,你一個人隱忍著,隱忍著勞累,也隱忍著疾苦……

我真後悔!後悔我將你的生命推入了絕境。那日,坐在這塊礁石上我向你吐露內心的愧疚,倘若知道我的新生就是你的枯萎,我肯定不會赴京,我寧可不要作家這頂桂冠,也要挽留你珍貴的健康!說這話時,我心情沉重,沉重於你病屙日甚,無法回春。你卻很輕鬆,輕鬆地說,我沒本事,就盼你有出息,你的出息就是全家的福氣。我還說什麼呢,說什麼也是淺顯的。我們不再言語,靜靜地坐了,看著波起,看著霞飛,看著長空的海鷗翱翔天宇。

而今,我又打坐在雙棲礁上了,眼前盤旋著一對對比翼飛翔的海鷗,身邊卻沒了你,心裏就泛動起一陣又一陣的淒苦。我想起你的話,咀嚼我這出息裏的福氣,竟咀嚼出一件件肝膽欲碎的舊事。

你逝去的那一刻電話哭泣了,哭泣著老爸的聲音:我的兒媳苦累了一輩子,沒享過一天的福,你要把她安葬好,讓她到那頭過些舒心日子……。明知人死如燈滅,可信奉了大半生無神論的老爸竟然違拗了心魂的補償你!電話裏的哭泣攪響了外頭更難扼抑的哭聲!

更為撕人心肺的是兩個幼稚的孩子,孫子步步和外孫速速。速速依偎在奶奶懷裏說,你沒有奶奶了!步步哭了,哭你呀,哭他逝去的奶奶。哭著哭著,抹一把淚說,你沒有姥姥了!速速哭了,哭你呀,哭他逝去的姥姥!你一個人的離去,留下了多少破碎的天地!

……

我坐在雙棲礁上咀嚼往事,坐落了夕陽,坐散了飛霞,坐逝了海鷗,坐進了無邊無垠的黑暗。一切的一切都不見了,隻有身邊淒淒哀哀的大海和我相伴,那是我滾落的一汪淚呀!

2006年3月16日

中言心語:

你的勞累讓我經常想起一個詞語:疲於奔命。現在想來,何止是疲於奔命,完全是揮霍生命。青春勃發的年歲,不懂得身體的珍貴,不懂得身體是有限的財富,揮霍掉就不會再來,那該是多麼大的誤區,多麼大的悲劇!

曾經沾沾自喜,我的成功之一在於將冬芹拔脫了苦累的土地。可是,進入城市的她不僅身累,而且心累。如今看來,這所謂的成功其實潛在著最大的失敗。人常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又有誰說成功是失敗之母?

2009年10月8日

1990年是我們家的一個裏程碑,我們搬出了市委機關一間擠匝的小屋,住進了水車巷的新居。從此,城市裏有了我們的住房。搬進新家不久,爺爺的朋友楊爾青、趙命武先生自台灣歸來探親,順便來我家看望。於是,我們便在新居設宴招待二位老人。不用說,郭冬芹是忙裏忙外的主婦。她的忙碌快樂了臨門的貴賓,也快樂了家人。在快樂中全家和貴賓留下了這張照片。

2009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