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夏爾特!」我的朋友打量著我,「為什麼你還這麼年輕,好像咱們在大學時剛認識的那樣,上帝真是不公平。」
我笑了笑——怎麼可能沒老,經曆了那麼多事情,風霜的印記是早就刻上額頭了,不過也許是承受能力勝於從前,倒平和了很多。
「別用那麼誇張的語氣說,否則這恭維就一點也不受用。」我把他們請進了客廳,雅克和加斯東把客人們的行李送到房間裏。當他們在沙發上坐下來的時候,一個臨時女仆端上了咖啡和酒。
西蒙的眼神中除了高興還隱藏著一點探究,從他那四處張望的樣子中我猜到了端倪。而拉豐在寒暄以後搓著手,似乎也在選擇開口的方式。「巴黎的事情怎樣?」我為他們倒了兩杯萊姆酒,「我聽說一切都在上軌道,一些演員在考慮回來。」
「哦,是的……還不錯。」拉豐點點頭,「夜鶯有可能重組,當然了,隻是停留在構想方麵。」
「我會全力支持的,拉豐,你需要什麼盡管跟我說。」
「資金方麵沒有問題,重要是得招聘新人。你知道,很多人要麼已經遇害,要麼失散了,很難找到。」
「啊,是的,這樣的情況很普遍。」我在他們對麵坐下來,「我幾個月前就收到我前任秘書的明信片,皮埃爾在倫敦過得很好,看樣子不會回法國了,害我得找其他人代替,不過現在那人確實幹得不錯。」
西蒙和拉豐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我站起來打開了通向書房的門:「羅斯托克,請你過來一下好嗎?」
當那個滿頭金發的男人神色如常地走進來時,我看到我的兩位朋友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上帝!」西蒙跳了起來,「是他!」
「當然是。」我微笑著介紹道,「我想你們一定都認識了,這位是羅斯托克·科羅拉德先生,我的新秘書。」
「你們好。」「秘書先生」毫不做作地向我的朋友們伸出了手。
雖然震驚的樣子無法掩飾,但拉豐和西蒙還是保持了一貫的禮貌。
「天哪,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我們會以為都是那些無聊的人在胡說。」拉豐看向我,「夏爾特,我們是在巴黎聽到了不利於你的消息才趕來的,沒想到少校—[——]不,是科羅拉德先生——竟然真的在你這裏。」
「我也大致猜到了你們是為這個來的。」看來我還是直接一點好,「畢竟這件事情很容易引起爭議。」
「爭議?」西蒙皺起眉頭,「如果鬧大了恐怕不僅僅是爭議了吧?你得有心理準備,夏爾特。」
「可以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拉豐問我。
「就像你們看到的一樣。」我平靜地說,「羅斯托克已經不是德國士兵,也不是戰俘了,他現在是僑居法國的奧地利公民,而且是我的秘書。他在被蘇聯人釋放以後就用所有的積蓄和關係申請加入了奧地利國籍,然後到這裏來。」
西蒙懷疑地看著對麵這個人,而我微笑的樣子已經很有效地告訴他們這絕對不是開玩笑。
我轉向金發男人:「很抱歉,羅斯托克,請你先去告訴雅克安排今天的午餐好嗎?」
他的藍眼睛直直的看了我一會兒,安靜地走出去了。
拉豐咳嗽了一聲,「我知道,夏爾特,三年前他救了我們,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們早就死了。可是現在不是每個法國人都知道他做過的好事,他們恨德國人,特別是當過納粹的德國人。他在這裏會遇到麻煩的,或許這麻煩已經來了。」
「完全正確。」西蒙的急性子開始發作,「他的身份如果真是普通的奧地利人,留在這裏沒關係,可是現在他的過去已經被很多人知道了,連在巴黎的我們都聽到了風聲。你雖然是抗戰英雄,可是單憑這件事也能毀了你!」
「我知道。」
「你—[——]」
「西蒙!」我打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這些我都想過了,是我要求他留下來的。」
「為什麼?」大個子的眼睛都要突出來了!
我回過頭,望著西蒙:「聽我說,朋友,他一定要留下來,因為這裏已經是他的家了。」
滿臉胡子的男人用古怪的目光看著我,然後又求助似的轉向拉豐。
「這是什麼意思,夏爾特?」拉豐問我,「不要打啞謎,我記得你們曾經還不共戴天呢!」
「他……羅斯托克在德國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他救我,也救了我的朋友,他為我們失去了一切,難道不應該回報他嗎?」
「可是……」
「我知道你們為我擔心,不過我更希望你們幫我留下他,而不是讓他走。」
拉豐皺著眉頭沉默片刻,終於歎了口氣:「我盡量……」
「謝謝。」我拍拍手,「我也已經聯係了英國那邊的朋友,皮埃爾告訴我他找到他們會給我電報……」
壁爐裏的火很輕柔地燃燒著,因為是兩個人靠在一起的關係,我覺得身體很暖和,也懶得去撥弄那堆火苗。西蒙和拉豐大概已經睡了,長途汽車很容易讓人疲倦。
「怎麼樣?」羅斯托克用修長的手指拂開我前額的頭發,「看來你的朋友並不願意在這裏看到我。」
「他們隻是很吃驚,沒有任何敵意。」
「這我相信,可他們知道我對你來說是顆定時炸彈。」
我忍不住笑了:「沒有那麼嚴重,我已經算得上拆彈專家了,你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