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3)

是的,我也看見了。

雖然天黑得厲害,越來越大的雨把前方的景象弄得模模糊糊,很難看清。不過在離我們大約五碼左右的地方,一道黃色的燈光突兀地橫在不怎麼寬闊的馬路上,顯眼極了。更妙的是,在這道光線中,那個人修長的影子被映在了地麵上,讓我在第一時間裏便能感覺出是誰。

「伯爵大人,是德國人嗎?」洛克中尉的語氣中帶著一點緊張,伸手摸到了座位底下。

「別慌!」我製止了他危險的舉動,「先讓我去看看,你們都留在車上。」

「可是——」

「千萬不要貿然行動,否則我會被你們害死的!」

「……」

我可沒有預測天氣的本領,當然也就沒有準備傘,所以冬季冰冷的雨點就這樣密密麻麻、毫無遮擋地落在了身上。水珠沿著臉頰往下落,滑進脖子裏,讓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我走在濕漉漉的地麵上,費力地看著前方那個人。他把車斜斜地停在路中間,靠在引擎蓋上,黑色的雨衣罩住了大半身,寬闊的兜帽把金發藏了起來,隻能看見蒼白的臉和那雙依舊很明亮的藍眼睛。

「晚上好,我的伯爵。」波特曼少校朝我笑笑,「怎麼了?您的表情像是看到了魔鬼!」

「事實上也差不多吧。」

我承認在正視這張英俊麵孔臉的那一瞬間幾乎要驚叫——他怎麼會在這兒?

「您應該在巴黎,少校。」

「對,或許是這樣。」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我現在確實應該躺在公寓裏那張溫暖的大床上,迎接甜美的睡眠女神。但是沒辦法,好像我不得不跑這一趟。」

我警覺地朝四周掃了幾眼,但車燈照不到的地方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我不能確認是否有士兵埋伏在暗處。

「別懷疑了,伯爵大人。」波特曼少校微笑著站直了身子,「就我等在這兒,沒有其他人。」

我又遲疑地向前走了幾步,打量著麵前這個男人。

這是他負傷後我們第一次見麵:他瘦了,顴骨略微突了些,皮膚上沒有一點血色。隻不過在神態上已經恢複了以前的樣子,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心驚肉跳的。

「你想做什麼,少校?」我開始覺得身上發冷,濕意已經透過衣服慢慢粘上了我的皮膚。

「啊,」他朝我身後的汽車掃一眼,「您已經知道了吧,去勒阿弗爾的關卡上收到特別命令,你們走不了多遠。」

「我認為這件事表明我們之間的合作出了問題;我怎麼能肯定不是您搞的鬼呢?」

「所以我就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了啊。」他把雨衣的帽子掀開,直直地望著我,「接下來就由我來帶路吧。」

我的腦子像突然被紮了一下,尖銳的意外讓我忍不住顫抖:「你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由我來開車,把你們送到目的地。這樣即使遇到盤查也不用害怕。」

是啊,有個黨衛軍少校替我們保駕是再安全不過的了!不過——

「哦,非常感謝。」我用譏諷的口氣說道,「我以為您現在是恨不得我早點被捕才對。因為我如果消失了,威脅您的人就少了一個。」

「不,你錯了。」他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我是曾經非常認真地考慮過這個問題。要是我真想除掉你,機會很多,比如在我的房間裏就會那樣做了。但是後來我想清楚了:自己既然不能下這樣的決心,又忘不了你,那就得讓你活下去,而且不受任何傷害……夏爾特,我是不是個勇敢承認愛情的人?」

雨水在他寬闊的帽簷上流成了細小的珠簾,這沒有阻止他的視線毫無保留地膠著在我臉上。我從來沒看過他這樣的眼神,清澈、坦誠,同時又異常堅定。

我一時間竟發不出聲音,隻想不顧一切地轉身離開,但雙腳像生了根一樣動不了。有什麼粗重的聲音異常清晰地在耳朵裏響了起來,過了幾秒鍾我才意識到這是我自己的呼吸。

「快出發吧,再淋下去你一定會發高燒的。」

波特曼少校擦過我的身邊,順手拍拍我肩。

我默默接受了他建議,和他一起回到車子旁邊。

「晚上好,先生們。」他把臉湊到窗戶旁,笑嘻嘻地對裏麵的人打招呼。我清楚地看見洛克中尉他們的目光集中在了他帽子中央的骷髏徽章上,然後臉色開始發青。

「別緊張。」我連忙解釋,「這位是波特曼少校,為你們辦理護照的人。」

氣氛稍稍緩和了一點,但洛克中尉臉上還有一些懷疑的神色;他們沒打算和一個納粹握手。

「伯爵大人,他怎麼會在這兒。」威爾遜下士用英語問我。

我隻好改用英語回答:「他來把我們送到勒阿弗爾,這樣可以躲過前麵有可能遇到的盤查。」

「這個人可信嗎?」洛克中尉接著也用他的母語說道,「他怎麼知道我們會走這條路。」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少校已經發出了不耐煩的聲音:「喂,喂,堂堂的英國紳士也會在別人麵前做出這麼失禮的行為嗎?」

我們四個不約而同地尷尬起來——他說的竟然是純正的倫敦腔。

「相信他吧。」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那三個人這樣說,「他會讓我們平安到達勒阿弗爾。」

洛克中尉和他的戰友們相互交換了幾個眼神,在達成了共識後對我點點頭:「我們相信的是您,伯爵大人。」

「太好了。」少校拉開車門,「換到我的車上去吧。新的默迪西斯牌小轎車可比這缺少維護的老古董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