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3)

天氣越來越冷了,很多喬木都落光了葉子,露出醜陋的枝幹。

其實我很怕冷,每到冬天都喜歡回到阿曼德莊園,在周圍那些鋪著皚皚白雪的林間漫步,然後坐在古老的壁爐前寫出一首首輕柔的小夜曲,等待著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的彌撒。

而現在我很難想象一個多月後的聖誕節自己會怎麼樣度過:我待在巴黎,窗外是納粹的軍靴和步槍,火雞很難買到,黃油少得可憐,沒有像樣的禮物,甚至連聖誕樹都隻能用不超過一米的小柏樹苗代替。雖然母親在我的身邊,可是另一個位置卻空了出來,本應該由我彈著鋼琴作為伴奏的甜美的女聲獨唱已經永遠不可能再有了,並且,我找不出可以代替的東西。

但是在我為此煩心之前,還必須操心該怎麼送走三位英國客人。他們住在廉價的公寓裏,連門都沒出過,說話的聲音不能傳出兩米以外,但是這並非可以拖延一個星期的借口;誰知道秘密警察的臨時檢查什麼時候會上門。

好在喬治·洛克中尉他們是非常樂觀而且訓練有素的軍人,並未對此發出任何抱怨,也沒有什麼煩躁的舉動,這讓我很高興;甚至在我前去探望的時候,他們還客氣地跟我有說有笑。

「T"en ……fais pas, t"en fais pas!(法語:別介意)是這樣說的對嗎,伯爵大人?」用生硬的腔調學著法語,有著中尉軍銜的大個子在我麵前像個小孩兒似的撇下嘴角了,「啊,這真是太難了!」

「已經很不錯了,中尉。」我忍不住微笑道,「但是這樣想冒充一個臨時演員還是很勉強的。」

「我看我還是裝作啞巴好了。」

「這主意倒不壞,可為什麼一個不到二十個人的小小的流動演出組裏就有三個啞巴呢?」

查理·威爾遜下士和傑納德·班森下士輕輕笑出了聲,一點也沒給他們的長官麵子。

我耐心地把這幾句簡單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然後掏出口袋裏的紙遞給他:「請務必把我們這次的安排再熟悉熟悉——您和班森下士是我們的臨時演員,然後威爾遜下士則是道具師。我們會從巴黎出發,經過魯昂到勒阿弗爾,為達那德先生的文藝沙龍做一次小型演出。如果接應及時,你們就能搭乘一隻到開普敦的非洲貨船逃到葡萄牙,再轉道回英國!但是如果在經過戈龍關卡的時候出了什麼岔子,就隻能從特魯爾到第戎,偷越國境線到瑞士。」

「不能走維希政府的地盤嗎?」

「那邊接應的站點間隔太遠,非常危險!」我頓了一下,「而且,你們手裏有護照,到葡萄牙會順利一些。」

洛克中尉點點頭:「好吧,我們聽您的,伯爵先生。」

我叮囑他們不要停止練習法語,特別是在舞台上演唱的那三句和聲;雖然到時候人很多,可也不能被聽出口音上的破綻。他們向我作出了保證,我把護照放在桌子上,決定再跟弗郎索瓦商量一下細節。

我還是開著原先的那輛車,新換過的車窗玻璃很光潔很平整,皮革椅背上破損的地方也被我很小心地修補過了,現在完全看不出破綻來。但我每次握住方向盤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晚上的情景—[——]

淩厲的槍聲,破碎的玻璃,路人的驚叫,還有波特曼少校把我撲倒時異常真切的體溫……我不能否認的是,他保護了我,並且為此負了傷!從這個事實來說,他可以算救了我一命,即使我沒有任何感激,也不能忽略他的犧牲。我看到他就那麼毫無防備地躺在自己麵前時,在一瞬間幾乎就有殺掉他的念頭;[,]可我沒有動手,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事實。

三天過去了,報紙上沒有任何關於這件事的報道,那麼證明少校果然做了淡化處理。但他的傷又怎麼樣掩飾呢?我不認為他還能像以前一樣若無其事地處理公務,露旺索的報告也表明他現在的一舉一動很吃力。

「……少校幾乎不外出,就待在家裏或者辦公室。」他在昨天晚上告訴我,「派去監視的人都發現我們這位朋友好像生病了似的,臉色蒼白,總是很疲倦的樣子。他取消了不少的視察和審問活動,安排了大量的文書工作,這和前段時間比起來顯得很不尋常……」

我詢問他是否在少校身邊見到了貝爾肯中士,露旺索回答說是的。

「他每天早上從軍官公寓裏出發,然後來到少校的辦公室裏做自己的事,有時候代替少校出去,除此之外他一直在他身邊。但我覺得他好像完全沒看到自己長官有什麼不對勁兒,平靜地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幾乎可以肯定那位酒紅色頭發的副官有問題——誰會對自己長官明顯的身體不適表現得那麼漠然呢?

如果開槍的人真的是他,他一定是要置我於死地。但為什麼他不借助蓋世太保的手來對付我而要自己幹呢?他要是真的懷疑我威脅到他的長官,第一反應應該是用正常的渠道來解決我才對,這樣成功的幾率也要大得多。

難道是為了保護少校的名譽?

那波特曼少校應該成為他的同夥才對,他沒必要冒著生命危險來保護給他製造危機的人。而且在事後他顯然是故意在掩蓋什麼,仿佛盡量把事態控製在最小的範圍裏。按照他以往的性格,這可是深入調查的好機會啊!

這件事前前後後都矛盾重重,多想一想都讓我腦袋發疼。我按住額角用力揉了揉,此刻一個念頭閃電般躥過我的脊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