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上文可知,與五竇交往的文學家多為官階平等、身世相近的同僚,有些曾與五竇共事一地,工作和生活上廣泛的接觸,使他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成為了誌同道合的朋友。五竇在與文學家們交往的過程中,少了與上司交往中的拘束和禁忌,多了朋友間的輕鬆和隨意。在彼此的酬和詩中,五竇也能盡情地抒發內心真實的所感所想,創作出來的詩就更顯得質樸真誠了,比起五竇與上司間應酬多於真情的奉贈之作來,這些詩自然更具藝術價值。另外和文學大家的接觸,不可避免地會影響到五竇詩的創作,這在竇鞏的詩中就有表現:比如白居易賞識竇鞏的七絕,曾收入《元白往還詩集》,則可見竇鞏在詩歌藝術的追求方麵是和元白一派有相近之處,關於這一點在講到竇詩時會有詳細論述。
第三節 五竇與中小官吏及隱士、方外之人的交往
一、五竇與中小官吏的交往
(一)宇文籍
宇文籍,行十,字夏龜,元和初登進士第,武元衡出為劍南西川節度使,辟籍為從事。後因得罪武元衡貶為江陵府戶曹參軍。曾參與編修《順宗實錄》、《憲宗實錄》,專掌史筆,太和二年卒。《舊唐書》卷一百六十有傳。
在現存的竇詩中,宇文籍是得到竇氏兄弟贈詩最多的,竇群和竇鞏的詩作中曾多次出現宇文籍:貞元十八年,竇群被征入朝時,曾表宇文籍自代①,可見二人早有交誼;後竇群入朝經潼關,作《經潼關贈宇文十》贈之,詩雲:“古有弓旌禮,今征草澤臣。方同白衣見,不是棄繻人。”向友人傾訴了自己即將踏入仕途的喜悅和興奮。
竇鞏的詩作中寫給宇文籍的詩有三首之多,分別是《早春送宇文十歸吳》、《漢陰驛與宇文十相遇旋歸西川因以贈別》、《襄陽寒食寄宇文籍》,由此可知他和竇鞏二人的交情非淺。其中《漢陰驛與宇文十相遇旋歸西川因以贈別》、《襄陽寒食寄宇文籍》均作於元和八年竇鞏在襄陽任山南東道掌書記時,前詩雲:“吳蜀何年別,相逢漢水頭。望鄉心共醉,握手淚先流。宿霧千山曉,春霖一夜愁。離情方浩蕩,莫說去刀州。”朋友久別重逢心情很是激動,以至心醉淚流,可知宇文籍和竇鞏的交情相當深厚;《襄陽寒食寄宇文籍》雲:“煙水初銷見萬家,東風吹柳萬條斜。大堤欲上誰相伴,馬踏春泥半是花。”詩人寒食之日獨自出遊踏青,卻無人相伴共賞美景,不禁勾起了他對友人的思念。
(二)房孺複
房孺複,房管之子。貞元初在杭州刺史任。後以妻杖殺侍兒事貶連州司馬,後移辰州刺史,十三年卒,年四十二,其生平可見《舊唐書》卷一一一、《新唐書》卷一三九《房管傳》附傳。
房孺複與竇常有來往:貞元初竇常曾作《奉寄辰州房使君郎中》贈之,詩雲:“漢代文明今盛明,猶將賈傅暫專城。何妨密旨先符竹,莫是除書誤姓名。蝸舍喜時春夢去,隼旟行處瘴江清。新年隻可三十二,卻笑潘郎白發生。”此詩作於房孺複被貶辰州時,竇常在首聯將房孺複比作曾遭貶謫的賈誼,並寬慰孺複,在如今的盛明之代一定有出頭之日,結句將孺複比作潘嶽,笑孺複年僅三十二卻因貶謫而華發早生,這是不應該的,整首詩飽含著竇常對友人的勸勉之情。房孺複作《酬竇大閑居見寄》①和之,詩雲:“來自三湘到五溪,青風無樹不狷啼。名慚竹使官情少,路隔桃源歸思迷。鵩鳥賦成知性命,鯉魚書至恨暌攜。煩君強著潘年比,騎省風流詎可齊。”房孺複向竇常傾訴了自己遭遇貶謫的不滿和由此產生的退隱之意,以作酬和。
(三)楊憑
楊憑,字虛受,行十,大曆九年登進士第為狀元。曆佐節度使幕,後為恭王傅分司東都,卒於元和十五年前,《舊唐書》卷一四六、《新唐書》卷一六零有傳。楊憑與弟凝、淩皆有文名,時稱“三楊”,在當時名聲很大,權德輿《兵部郎中楊君集序》雲:“(楊憑)與伯氏嗣仁(楊凝)、叔氏恭履(楊淩),修天爵、振儒行,東吳賢士大夫,號為‘三楊’。”
三楊與五竇齊名,楊氏自稱關西楊震的後代①,竇氏自稱竇憲後代②,均為名門之後,且兩家都是頗有聲名的文學家族,因此楊、竇互有往來。元和六年左右,時任恭王傅的楊憑作《竇洛陽見簡篇章偶句贈絕句》贈竇牟,詩雲:“直用天才眾卻瞋,應欺李杜久為塵。南荒不死中華老,別玉翻同西國人。”將竇牟比作李杜,評價很高,竇牟作《奉酬楊侍郎十兄見贈之作》和之。此時楊憑、竇牟都在東都任職,故有詩歌酬和。
多年的仕宦生活使五竇結識了很多朝中官員,並和他們多有往來。而除了宇文籍與竇氏兄弟保持著深厚友情外,大多數人和五竇沒有深交,彼此間隻是簡單的敷衍應酬,在其詩作中也表現為單純地讚揚、勉勵等客套之語,較為平淡。
二、五竇與隱士、方外之人的交往
(一)楊郇伯
楊郇伯,生卒年不詳,唐德宗、憲宗時隱士。事跡散見於《北夢瑣言》佚文、《唐詩紀事》卷二九。
貞元初竇常隱居廣陵時,與楊郇伯就有來往。後竇常出仕,曾作《途中立春寄楊郇伯》贈之,詩雲:“浪跡終年客,驚心此地春。風前獨去馬,澤畔耦耕人。老大交情重,悲涼物外親。子雲今在宅,應見柳條新。”竇常終年奔波於幕府之間,羈旅途中恰逢立春,不禁引發了對當年自在的隱居生活和隱居的友人的懷念,而今好朋友不得相見,竇常隻能以遙想的方式來表達了對楊郇伯的思念。
(二)苻載
苻載,字厚之,大曆末年與楊衡、王簡言、李元象同棲於青城山,建中初又相約同隱廬山,稱“山中四友”。後曆佐節度使幕,十八年曾赴淮南節度使杜佑幕。元和七年八月,自潯陽遷其妻李氏靈柩歸葬鳳翔,其後行蹤不詳①。苻載以王霸之佐自許,為文長於描繪,有多篇作品傳世,柳宗元稱其“藝術誌氣,位時聞人”②。
貞元十八年苻載曾入淮南節度使杜佑幕,其時竇常也在淮南幕府,二人共事一主,當有交往。另外,竇庠有《醉中贈苻載》,詩雲:“白社會③中嚐共醉,青雲路上未相逢。時人莫小池中水,淺處無妨有臥龍。”竇庠用“白社”之典,說明彼此在貧賤落魄時曾為至交。竇庠作詩勉勵苻載,以排遣其心中不得誌的抑鬱。
五竇長年的隱居生活造就了他們幽雅的情性,同時也促成了五竇與隱士的交往,共同的精神追求使他們成為誌同道合的朋友。在隱居期間五竇與隱士們過從甚密,五竇出仕之後,仍舊難舍對山野林泉的眷戀和對友人的思念,在仕途奔波中與隱友們仍保持詩歌往來,而這些詩則恰巧體現出五竇在眷戀爵祿的同時,寄想歸隱的複雜心情。
五竇的交遊之所以如此廣闊,是和他們的家庭出身、生活際遇、個人情性有密切關係的:首先,竇父叔向在代宗朝曾為左拾遺,有卓絕之行,時人讚其“振鐸而雅什風行”①,以致於“遠振佳名,為文物冠冕”②,當時的“名流才子,多仰飆塵”③,其子亦因此為人尊敬。另外,唐代科舉取士極其嚴格,進士數量極少,而竇氏兄弟卻有三人中進士,這在當時乃至整個唐代是十分少見的。其後五人又俱出仕,且皆能詩,和這樣出身名門且揚名科場的人交往,無形中也會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正如韋渠牟雲:“故舊相逢三兩家,愛君兄弟有聲華。”④這是時人樂於與之交往的一個重要原因。其次,竇氏兄弟都曾長時間隱居、仕宦,在隱居期間五竇結識了許多誌同道合的隱友,如楊郇伯等。此後他們曾多次入幕,如竇常曾曆泉府從事、淮南節度參謀等職;竇牟曆河陽、昭義節度從事等職;竇群曾為於頔所辟,為山南東道節度副使;竇庠曆商州從事、武昌節度推官、東都留守判官等職;竇鞏曾入滑州、山南、荊南、平盧節度使幕,這期間五竇結識了許多地方官和幕府文人,如杜佑、韓皋、符載等,彼此關係十分融洽。後五竇都曾至朝中為官或出任地方官,並結識了一大批官員文士,如羊士諤、呂溫、劉禹錫、李益、楊憑、房孺複等,五竇和他們交情深厚,並保持著密切的詩歌往來。最後,五竇性情大都溫厚敦雅:五人中竇常居長,進士登第最早卻二十年不仕,其原由很簡單,叔向去世,身為長子的竇常擔負起養家之任,足見其孝悌之德。竇牟待人接物,寬厚仁和,且奉職守官,謹慎有禮⑤,韓愈對牟評價很高:“公待我以朋友,不以幼壯先後致異,公可謂篤厚文行君子矣。”藏言《竇牟傳》亦雲:“府君和粹積中、文華發外,唯琴與酒,克儉於家,時人以為有前古風韻。”可見時人對牟的文行品性的充分肯定。竇庠則重信義,篤友情,藏言《竇庠傳》雲:“天授倜儻,氣在物表,一言而合,期於歲寒。”至於竇鞏,藏言《竇鞏傳》雲:“溫仁華茂,風韻峭逸。”《舊唐書·竇群傳》附竇鞏:“性溫雅,多不能持論。”白居易等呼之為“囁嚅翁”①,可見竇鞏乃不善言談、溫良敦厚之人。竇常、竇牟、竇庠、竇鞏兄弟四人皆奉職守官,既非碌碌無為之人,也非有宏圖遠誌者,可謂平凡中庸,且四人為人皆平近謙和,克勤職守,在友人和時人中口碑較好,這也是五竇親朋眾多的主要原因。而正是由於五竇交遊的廣闊,影響到了他們的詩歌創作,現存的竇詩絕大部分為奉和、酬贈、寄送詩,這些都是在五竇交遊的過程中創作的,至於其具體創作將在下一章節有具體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