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哥去了,太平洋百貨是這個城市最高檔的商場,這裏的所有商品都是領了這個城市的時尚的,一樓經營的全是世界名牌化妝品。這一天是沾了喜慶的日子,商場也穿了鮮豔的衣服,馬哥看了,倒覺得很靠近美國的感覺了。商場的四周是圍了亮堂堂的落地玻璃的櫥窗,樣樣商品都是光鮮的、領了潮流的。商場的正門處站了兩個門童,極標準的小夥子,穿了紅衣鑲了黃邊的衣服,戴圓柱樣的帽子。馬哥進了商場,看到了巨幅的“莎露美”化妝品廣告,一個著名的國際影星,閃亮著眼睛也閃亮著一張臉,裸露著雪白的脖頸,每一個女人看了都以為自己用了那樣的化妝品,也一定能有了那樣一張閃亮的臉。
應紅在一個人群的中央,她的半個身子突出在人群之上,一眼就能看到。馬哥並沒有走近,隻是遠遠地看著,他想象不出應紅是坐著,還是站著,四周的女人都坐著,像是在聽應紅說話。應紅穿了一件鐵灰色的無領外套,一個乳白色的高領托著她那一張閃閃發亮的臉盤,那張臉經過極其專業的化妝術的操作,讓人一眼看上去像是沒有化過妝般自然。她舉著一張自信的臉,她一舉手一投足都在顯示著她的成功。其實她一抬眼就能看到馬哥,不知道她是看到了還沒有看到。她並沒有理睬馬哥,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向馬哥傳遞,她神采飛揚,不時地用手比劃一下。後來,女人們一下子站了起來,把應紅團團地圍住了,應紅也突然被淹沒在了人群裏。馬哥好奇地湊近去看,隻見應紅在用自己的手指,在一個女人的臉上按了按,接著又用幾個手指,排齊,在女人的臉上撫摸著,接著,她彎下腰,飛快地在一張紙上寫下一些中英文攙雜在一起的文字,然後交給她身邊一個穿了製服的小姐,小姐立即領了那個女人走開了,接下來又是另一個女人,馬哥看出名堂了,原來應紅在給每一個女人開化妝品的“藥方”,馬哥心裏暗歎,有了應紅這樣總是在銷售上出新的人才,一個品牌就不愁不能走紅了。
上了馬哥的車,馬哥問應紅,到哪?應紅說,隨便。馬哥說,那就到“漂流木”。應紅搖搖頭,說,不去。應紅看了車窗外,說,“漂流木”是屬於過去的,而過去已經過去了。馬哥握著方向盤的手抖了一下,車速也慢了下來,隻聽得後麵一個刺耳的急刹車的聲音,一下子撕破了城市的空氣。應紅並沒有扭了頭向後看,她的目光正正地看了前方,像兩個冰柱子頂在擋風玻璃上。
他們去了“紅番部落”,這是一個完全模仿美國西部文化的酒吧,混了中國的餐飲,在這裏可以像在中餐館一樣點菜、吃飯,也可以像在酒吧一樣,隻是喝酒。在酒吧的深處,是喧囂的“的廳”,那裏有許多年輕人發瘋一樣的宣泄。馬哥和應紅選了最外邊的門廊,原木地板、原木護欄,原木的桌子和凳子,不是簇新的,是有了歲月的痕跡的,顏色深著,發著光芒。貼了護欄,有一個原木做成的秋千,滿足了那些尋找爛漫的女孩,蕩這樣的秋千,是有了細腰和心情的,細腰靠了男人的手臂,而心情卻是飄渺著,天高地高的找不到落下的地方。應紅是早早過了這樣的時候了,她隻是有了看秋千的心情卻沒有了蕩秋千的熱情了。
他們點了菜,應紅說,吃點家鄉的土味兒吧,到了洋地方,想吃也沒有了。
馬哥順從著,點點頭,他心裏知道這個女人是怨了他的。他又想他並沒有負了這個女人。應紅猜了馬哥的心思,應紅把什麼都想得清清楚楚了,倒也真的怨不了馬哥。
應紅端了酒杯,她說,有時間還經常回來吧。
馬哥點了頭,說不出話來。
應紅說,馬拉多納犯事了。
馬哥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應紅把玩著手裏的酒杯,眼睛並沒有看馬哥,隻是盯了酒杯裏的酒,她說,我總算知道馬拉多納長得什麼樣了?你們倆一點也不像,你比他高,你比他帥……應紅把眼睛對著馬哥,她看到了馬哥臉上的羞澀,她並沒有因此而放棄自己要說的話,她合了嘴唇,從那個細長的縫裏,刀子一樣地彈出了一句話,他比你男人!
馬哥的頭猛地低了下去,應紅放了眼睛,看著護欄以外的地方,是城市的街道,有匆匆而過的行人,也有來往的汽車,城市亮起了燈光,應紅的眼睛也在閃亮,她使勁咽了口唾沫,那些她眼睛裏閃光的東西,滾落了下來,越過她的衣襟,狠狠地砸在了原木地板上,開成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