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3)

應紅每一次離開省城都是央求王美琴到家裏來陪金花的,王美琴每次都是罵著,你說走就走,我的課題怎麼辦?應紅隻當是沒有聽見,她知道這是王美琴的口頭禪,應紅想,她的那些事才是能放下來的。每次從縣裏回來,應紅總是帶了那個縣的土特產,當然隻限於吃的喝的,王美琴喝了、吃了,一臉的笑走了,臨走總忘不了說一句,你的金花我可是完好無損地交給你了。金花倒是完好無損了,可也是一個方便麵泡出來的完好無損。接下來,應紅就是忙不迭地收拾整理。金花說,我說媽,你的忙和累都是自找的,像我幹媽,她什麼都看得慣。應紅說,她是她,我是我。金花說,我幹媽是科學家,你是做生意的。當然,你是你,她是她了。應紅說,你以為你媽愛做生意啊,你媽要掙錢,知道嗎?金花說,你真俗。

這一次,晚飯以後,王美琴剛要走,應紅留了她,王美琴屁股坐到了沙發上,嘴裏說著,我得走,我有一大堆事呢。

應紅也不搭理她,而是讓金花到自己的屋裏寫作業。

應紅再坐定以後,歎了口氣,她用自己的手指在兩個太陽穴上揉著,說,頭疼。

王美琴說,活該!為了錢,不要命啦。

應紅說,喝酒了。

王美琴突然不說話了,沉吟了片刻,她說,酒不是什麼好東西,要少喝。

應紅停了手裏的動作,看了王美琴,說,真新鮮,你怎麼會這樣說?

王美琴說,我怎麼就不能這樣說?

應紅問,你是怎麼喝上酒的?

王美琴說,你忘了,秘密就是秘密,是藏在心裏,不能說出來的。

應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王美琴說,你不讓我走,就是問這個?

應紅搖搖頭,說,我就是想和你坐坐,我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在一起坐坐了。

王美琴抓起了應紅的手,摩娑著,問,小可憐,你怎麼了?是不是在外麵受了什麼委屈了?

應紅鼻子酸了,喉頭緊了,她使勁忍著。

王美琴看出來了,她摟著應紅,向自己的身邊靠了靠,應紅說,其實也沒有什麼……沒有什麼……應紅說不下去了,索性不說了,她垂了腦袋,眼淚雨點子一樣,“劈劈啪啪”掉了下來,砸在衣襟上,空氣沉寂著,有眼淚落下的聲音響著。

王美琴並沒有說什麼。

後來,應紅自己說了話,她揩了眼淚,說,好了,我現在好過點了。

王美琴然後才走了,走之前,王美琴說了一句,他媽的,狗日的男人。像是對應紅說,也像是自言自語。

眼看著金花就要考中學了,王美琴也提醒應紅多管管金花,應紅就停止了跑專縣了,她把精力更多地放在了金花的身上。這個城市對於考中學有一些政策,原則上是按孩子戶口所在地區,就近分配,還有幾所中學是屬於公辦民助性質的,這樣的學校是需要學生向學校交一定數量的讚助費的。畢業生的家長開會,應紅才了解到許多有關升中學的信息,那一天,學校也給家長發了一些有關中學的情況資料,厚厚的一摞。像是一場戰爭,應紅最初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她看了左右的家長,每個人對於一些中學的情況都有不同程度的了解,有的是了如指掌。會開完了,應紅急忙找了金花的班主任,她向班主任谘詢報考中學的情況,具體到金花,班主任說話的口氣遲疑著,應紅還是聽出來了,在班主任的眼裏,金花的學習成績去參加那些公辦民助的學校競爭可以說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出了老師的辦公室,應紅沉重了,她忽然發現,自己對於金花了解的實在是太少了,在她的眼裏,金花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沒想到在老師的眼裏她卻是扶不上牆的阿鬥。這個感覺對她的打擊極大,有一會兒她站在學校操場的邊上,望著空空的場地發呆,她的腦袋裏一片茫然。

從學校回來以後,應紅極其不安,自責自己這個母親做得太不合格了。可應紅不願意放棄,她是不能放棄。應紅在心裏下了決心,她要幫助金花創造奇跡。應紅暗暗算了一下時間,離考試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她堅信兩個月是能夠發生奇跡的。

應紅專門為金花訂了計劃,她到書店去買了小學畢業考試的習題集,金花每天做完了學校老師布置的作業以後,又要完成應紅布置的習題,課餘時間全都用在了功課上,一點玩的時間都沒有了。金花疲憊不堪,應紅看見了,隻是在心裏狠著,像是沒有看見。在接近畢業考的一次測驗裏,金花的語文考了78分,數學考了67分,在班裏倒數第二。應紅被老師請到了學校,還是那個年輕的女老師,她的目光對著應紅充滿了同情,她並不嚴厲地拉下臉來訓斥家長,她慢聲細氣地說,還是要抓緊嘛。接著又說,你們不能隻顧自己,孩子還是很重要的。應紅焦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她想為自己辯護幾句,沒想到她脫口說出,你有孩子了嗎?老師明明是沒有孩子的,老師還沒有結婚,老師曾經在一次家長會上說過,送走了金花他們這個班她就準備結婚了。老師聽了也不惱,還是溫吞吞、笑眯眯地說,沒有,我們還沒有辦呢。應紅立刻羞愧得恨不得鑽進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