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圖返回石場不久,張蘇平就找他談話,他笑個不停說:“小洪,你告下長假沒有?瞞得好嚴實啊,你沒想到有人給我報信了,我跟常師長的隨從劉副官一講,他向常師長報告了,常師長說:將來有事要用人的,都走了還行。那就給陶景奎發話,你還走得了。”洪圖問他:“誰給你通風報信的?”張蘇平不回答,他說:“111師不是沒希望,常師長病好些,不會容忍當前反共摩擦的形勢,他要團結抗日的,我與戰區總部郭處長聯係上了,他與常師長關係密切,正在籌謀對策,那是要用人的,你們都走了,留我一個人幹什麼啊?”洪圖想想也有道理,那就定下心來好好教書,張蘇平說:“那好了,我們可以開課了,你教語文,我教數學,物理、化學暫時空著,英文課要設置的,一時找不到人,你兼任好不好?不要推辭,從ABC教起,你的英文比我好,先擋一陣如何?”
晚飯後,孟白來約他出去散步,他們出了南門,步入密不通風的小樹林,微風習習,鳥語花香,洪圖的心情好轉,他把自己已請長假沒被批準的情況給她講了,歎了口氣,說:“想走走不了,隻好橫下一條心,在這裏老老實實幹吧!”他於心不甘,仍憤憤然說:“也不知誰通風報信,把我坑了。”孟白隻是笑,不言語,洪圖說:“是不是你,肯定是你。”孟白說:“誰通風報信並不重要,常師長說得對,一旦有事要用人的,都走了還行?你就安心在這裏幹吧!你上次給665團張團長講過,要把希望寄托在常師長秋後病愈上,怎麼你連秋後也等不及了。再有,你不是向我父母說:你是我的男朋友,怎麼說話不算數?”說罷,孟白的臉紅了。
莒日聯中開學了,洪圖上了第一堂語文課。課室在一間大房子裏,有男女學生四十餘人,前兩排坐的是女生,年齡參差不齊,大的竟和洪圖相仿佛,小的也有十五六歲,長期的戰亂耽誤了多少年輕人的學業。
洪圖的第一課是他自己選定的課文,法國著名作家阿爾封斯·都德的《最後一課》,這是一篇充滿愛國主義精神的文藝作品,享有盛譽,這對於飽經戰亂的青年學生,無疑是一篇極好的授課題材。
洪圖講了這篇小說的曆史背景,1870—1871年的普法戰爭,以法軍戰敗而結束,法國賠款50億法郎,割讓阿爾薩斯和洛林兩省,法國人民以悲憤的心情對待這一奇恥大辱,這篇小說就是以阿爾薩斯省割讓前夕為背景寫出來的,洪圖也對作者作了介紹,他是1840—1897年的法國著名小說家,出身於工廠主家庭,做過輔導教師,1870年普法戰爭爆發,他應征入伍,1873年他發表了《月曜日故事集》,其中有一篇短篇小說,即《最後的一課》,它是膾炙人口的愛國主義名篇,洪圖講了短篇小說的特點,篇幅短小,情節簡明,人物集中,往往選取生活中富有意義的片斷加以描繪,使讀者借一斑而窺全豹。
洪圖講這篇小說3000餘字,通過阿爾薩斯省的一個無知的逃學小學生的自敘,寫出法國戰敗後割讓土地的傷痛和悲哀,他對這篇小說的段落、發展層次、高潮警句、寫作手法、技巧等一一作了分析和講解。
聽課的學生完全被他吸引住了,課堂上寂靜無聲,隻有他寫板書和學生記筆記的沙沙聲,他板書寫得秀麗、整潔,他的博學和口才都贏得好評,他講了這種題材在烽火中國遍地皆是,在戰亂中成長的青少年都有自己的《最後一課》,他介紹了發表在上海《大美晚報》的一篇短文《我的最後一課》,講他在家鄉失陷前,他的母校震旦大學附屬高中停課的一些情況,它是平凡的,也是催人淚下的,他建議:如果同學們有興趣,也可以寫寫自己的最後一課。課堂上氣氛熱烈,宣布下課後,他被男女同學包圍了,向他提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問題:“老師,多大歲數?”“是不是寫過小說?有無發表?”“老師有無情人?”
洪圖的第一炮打響了,入學學生劇增,甚至有年輕的軍官眷屬,他兼課的英文,同樣是氣氛熱烈,他在課堂上講了他的一段經曆,在蘇北攻打隴海鐵路的新安鎮車站時,曾和徐驚百一起到天主教堂尋求傷員救助,他們見到法國神父,含笑問他:“CanyouspeakFrench?”他答:“IcanspeakFrenchalittle?”(你會說法語嗎?我會說一點)。返回時徐驚百對他說:“不用那麼正規,說alittle(一點)就可以了。”洪圖講了課文與口語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