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關大坑下,穗兒家。
穗兒、郭輔臣、羅排長和鞋店老掌櫃,這四個不是一家親似一家的人,剛剛吃過了晚飯。羅排長已經擺脫了四肢僵硬和口齒不清,正被穗兒逼著把臉上的傷口也上了些藥。“賊”在窗戶紙上留下的窟窿,也讓穗兒扯下一張舊日曆給糊上了。屋外又飄起了大雪,北風裹挾著雪花搖動窗欞,屋裏的人卻根本沒在乎它,任它在北關大坑裏耍著脾氣,發出一陣陣鬼哭狼嚎般的嘯聲。老掌櫃執意讓穗兒去他店裏住,自己在這照看郭輔臣,穗兒不樂意,還在據理力爭,羅排長則說誰也不用,有他在就行。
郭輔臣燒雖然退了,但那條傷腿腫得通紅鋥亮,比另一條腿粗了一倍,褲子都裝不下了,隻能把褲管剪開,從褲腳一直剪到大腿根兒,像旗袍似的。額頭、鼻尖上的細汗咋擦也擦不幹淨,不問也知道,他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我咋聽著有敲鑼的動靜?哪耍猴呢吧?”羅排長突然說。
“淨胡扯!大黑天哪來的耍猴的?八成是誰家著火了吧!”穗兒說。
“我老頭子雖然歲數大了,可這耳朵好著呢!你們細聽,還有尋街的吹笛兒呢!估摸~像又出啥事了!”老掌櫃說。
“哎呀!別在這瞎猜了,咱出去瞅瞅不就知道了嗎?”羅排長騰的站起來。
“哎!二哥,才能下地就又折騰,讓人家當胡子給抓了,再把大哥給供出來!老實的在熱炕上烙著吧!”“撲哧兒!”穗兒數落羅排長把自己都逗樂了。
“不能……。”
穗兒“噓”了一聲,沒能蓋過羅排長的大嗓門,幹脆過去把他嘴捂住了,“噗”緊接著又把油燈吹滅了。
“聽動靜,人已經下土坡了,不是奔咱們來的吧?”穗兒把聲音壓得低低的。
“不會,要抓我,悄悄把院子圍了就得了,用不著這麼大動靜,估摸著,是抓別人。要不?羅大你去瞅瞅,快去快回。”郭輔臣插話道。
“得嘞!”羅排長答應一聲,抹黑出屋,沒走院門翻牆出去了。
穗兒把屋門重新插上。不大工夫,就聽“砰”一聲槍響,仨人一下緊張了起來。
“咋還放槍了?是羅家兄弟提醒咱快跑吧?”不知道老掌櫃咋想的問了這麼一句。
“聽著是長槍的聲音,羅大帶的是短槍。”郭輔臣說。
話音未落,窗戶底下人影一閃。
“追是大杆子,咋整?”羅排長在窗外壓低聲音問道。
“呀!那得救大杆子呐!不行~也把他帶這來吧?”穗兒問郭輔臣。
可窗外人影又一閃,羅排長已經翻牆走了。
“穗兒,咱說句話你聽嗎?”郭輔臣突然問穗兒。
“聽!你說啥咱聽啥!”穗兒愣愣的回答。
“那好!你把這個拿著。老人家!趕緊帶穗兒走,不然來不及了!這幾天把她看住,千萬別讓她出門。”郭輔臣把左輪手槍遞給穗兒,轉頭對老掌櫃說。
“那你呢?老掌櫃問。
“我等羅大他們回來。”郭輔臣平靜的說。
“啊!媽呀!壞了!那咱也不能走,咱……。”穗兒馬上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拿著槍還想說啥,已經被老掌櫃生拉硬拽的出了裏屋。
“丫頭!你一個姑娘家,在這兒也不頂事兒,老哥歲數大了,腿腳又不好,還有心疼病,你別讓老頭子費勁,就聽郭家兄弟的行不?”老掌櫃連蒙帶唬的把穗兒給拽走了。
等穗兒和老掌櫃走遠了,郭輔臣下了炕,把軍服整理了一下,拿起那頂火狐皮帽揣在懷裏,兩根手指從兜裏捏出那粒金沙,想了想,把腿上的繃帶解開,忍著劇痛把金沙塞進了傷口裏,再重新把繃帶纏上。強撐著出了穗兒家院子,回身把院門合上。正趕上兩個身穿黑色軍服的保安團丁尋過來,發現了郭輔臣。
“幹啥的?”一個團丁喊了一嗓子,稀裏嘩啦步槍背帶一陣亂響,倆人跑了過來,拿槍抵著郭輔臣。
“郭輔臣,東北軍十二旅,營長郭輔臣。”郭輔臣冷冷的說。
“哎!都過來,他是東北軍那個姓郭的營長。”一個團丁喊道。
郭輔臣趁喊話的團丁走神的檔口,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裏的步槍,把槍口往上一抬,接著整個人撲了上去。“砰!砰!”兩個團丁的槍都響了,被撲倒的團丁一槍打到了天上,另一個團丁那槍,子彈劃過了郭輔臣的脖子,鮮血很快浸濕了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