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學生從平衡木上摔下來了。
阿卡耶夫的臉色一震。
我不知道他的感覺,是喜、是悲?還是再一次失落?我也猜想,阿卡耶夫會不會心裏暗罵:“誰讓你不留在自己的土地上?”
離鄉
10年前認識了一位從蘇州來的青年畫家,抱著一疊作品四處兜售,畫的都是“水鄉”。氤氳的水汽、瀠瀠的雨絲、撐著傘的村婦,在青瓦白牆的杏花村裏,美極了。
隔兩年,又遇到他,畫價漲了不少,畫的依然是“杏花春雨江南”,用的依然是宣城紙、徽州墨,隻是感覺差多了。
“離開小時候長大的土地,隻好拿以前的舊稿子改造,‘空想’總不如‘眼前’的變化多。”畫家倒也坦白。
最近逛畫廊,又見到他,江南的雨景成了紐約的高樓,淒迷的水色成了十裏紅塵的燈火,透過水墨的技巧,把紐約的風景畫活了。
“我找到了另一塊土地。”他得意地說,“何必執著在一個地方?”
離鄉
在由安克拉治到第那裏的火車上,認識一對夫婦。
“你從哪兒來?”那太太問我。
“從紐約。”
“哦!”她遲疑了一下,“我是問你的故鄉在哪裏?”
“我是從台灣來的。”我說,接著問她,“你從哪兒來?”
“安克拉治。”
我也笑笑:“我也是問你的故鄉。”
她居然一愣,回頭看看她丈夫,說:“我爸爸是空軍,我先生也是空軍,過去30年,我搬了19次家。所以,我,沒有故鄉。”
“那麼你最愛哪裏呢?”
“我總愛我現在住的地方,家在哪裏,就是我的‘家’鄉。”她把“家”講得特別重。
歸鄉與離鄉
故鄉就像母親,有的人會守著母親一輩子。有的人小時候雖然愛媽媽,到了叛逆期,卻看母親不順眼,急著離開家,也有人在孤兒院長大,從來不知道母親是誰、家在哪裏。
我常想,到底是那“安土重遷”,守著故土一輩子的人對;抑或“誌在四方”,早早就離鄉背井、出去打天下,甚至一輩子不再歸鄉的人對。
“故鄉”,英文說得好,是hometown也是birthplace,家在哪裏,哪裏就可以是故鄉;生長哪裏,哪裏就是故鄉。
每個人都有故鄉,每個人的故鄉都不一定是父母的故鄉。正因此,我們才不住在“周口店”
;也正因此,世代的人類,才會東西南北地漂泊,創造了多樣的文化。故鄉,本來就不該執著在一個地方。
有人總盼著歸鄉,有人常盼著離鄉。歸鄉是去尋找自己的故鄉,離鄉是為子女創造另一個故鄉。
這世上有幾人,知道他的祖先是從哪裏漂泊來?
這世間有幾人,知道他的子孫將往哪裏漂泊去?
隻知道:
在這漂泊與漂泊之間,我們有了家。
對於漂泊者而言,上一個家,就是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