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建成引水總渠(1 / 3)

水中的人手挽著手,臂扣著臂,組成了一道人牆。河水咆哮得更厲害了,人牆一次次被衝開。

9時多,山上一塊巨石突然坍塌下來,從渾然不覺的民工中橫掃出一條“血路”滾下山崖。

青年們腹背受敵。兩天下來,十個指頭磨腫,風鑽每掘進1米,就要磨禿數個鑽頭。

渠首溢流壩成功合龍

紅旗渠總指揮部要求,第一期工程的重中之重是渠首截流,修築攔河壩,務必在汛期來臨之前完成。

任村公社500民工承擔了這項任務。

自小在漳河岸邊長大的他們,非常清楚,要在奔騰咆哮的漳河裏修築一條溢流壩,把漳河水攔腰斬斷,使它乖乖地爬上右岸的太行山,然後順著總幹渠流入林縣,擺在麵前的困難是多麼艱巨。

這一工程,是紅旗渠建設的前哨戰,在全局中至關重要。如果說,紅旗渠是一條蜿蜒在太行山上的巨龍的話,渠首就是這條龍的龍頭。

紅旗渠能否如55萬林縣人民的心願,在太行山上像一條真龍一樣搖頭擺尾播雲吐水,關鍵要看這龍頭“舞”得如何。

如果不能在汛期前完成截流任務,一到汛期,滾滾山洪暴發,洶湧而下的漳河水會驟增至幾千個過峰流量,截流根本沒有指望,那可就耽誤了全線工程建設。

退,是沒有地方可退了,全線民工,全縣人民都在注視著這500太行兒女。

迂回的羊腸小道又窄又陡,運料非常艱難。盤山村的三位姑娘在工地上每天超額完成任務。肩膀被壓得腫若發糕,腳上新的血泡提著舊的血泡,站地就鑽心地疼。

但這些強閨女們硬是不吭聲不後退,沒事人似的照樣跑得個歡。一個月內布鞋穿破了4雙,那就在鞋底釘上很厚的自行車外胎膠底。墊肩磨破了6個,就用帆布片補上一層又一層。

帶隊的領導看到姑娘們如此拚命,感到十分心疼:“快停下來,快停下來,你們不要命了?!”

姑娘們扛著抬筐一路小跑,扔下句話:“為拿住老漳河,我們豁出去了。”

小夥子們看到姑娘們這樣潑辣,也受到了感染,他們邊幹邊吼起了自己現編的勞動號子:

漳河水好比一條龍喲!

咱們降住它為自己呦!

要不是共產黨來領導喲!

紅旗渠怎能來建成喲!

……

嘹亮的號子在山岩間,在河穀裏飄來蕩去。

就這樣,一個多月的時光,就像漳河灘裏的水流,在民工們的號子裏淌過去了。

一級、二級截流完成,清一色的大石壩好似一把老虎鉗,從漳河兩岸伸向河心,它要把河水夾得細一點,細一點,再細一點,直至完全切斷,截流。

漳河水在河灘裏打滾時,看著並不很湍急。但當水龍王的脖子被大壩卡得隻剩10米寬時,它便開始暴跳如雷,發怒咆哮起來。

一筐筐石渣傾向河裏,卻連河底沉不到就被衝走了。

小的不行,來大的。民工們把幾百公斤重的大石塊拋向河心。然而,水深流急,大石也站不住腳,骨碌碌打幾個漩渦就沒了蹤影。

後來人們改用草包、麻袋裝砂土,成百成百地一齊投向河中,結果,大量的草包、麻袋依然順水而去。

工地黨委召開了幹部、技術人員和民工代表參加的攻關會。有人提出,在河兩岸栽上木樁,木樁間扯起數道鐵絲繩索,然後喊著號令,同時把一筐筐石碴,一塊塊巨石,一齊推進水裏。一試,還是不管用。

整個工地一下子靜了下來,氣氛非常壓抑。

古城村民工連長董桃周坐不住了,搬起一塊大石頭,“撲通”一下丟進洶湧的河水裏,堅定地說:“在共產黨員麵前,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我們都有兩隻手,漳河水再凶,也能製服它!”

一夥女共青團員聲音清脆地接上了他的話茬:“困難是死的,人是活的。隻要肯動腦筋,還怕擒不下龍王爺?!”

這時,總指揮部辦公室副主任段統波和任村公社黨委副書記劉乃傑趕來了,他們帶來了用人牆擋水截流的方案。但他們心中顧慮重重:天寒地凍,漳河峽穀更是冰雪未消,河水浸人骨縫,下水的人挺得住嗎?會不會被激流衝走?

董桃周看出了幹部們的心思,不待言聲,三把兩下脫掉了身上的衣服,隻穿著一條褲衩便撲向了打著旋下泄的冰水中。

這行動是無聲的召喚。“撲通”、“撲通”,1個,2個,3個,10個,20個,40個太行漢子遊向了董桃周。渾濁的河水一下淹到了胸口以上,急流把人衝得東倒西歪。

水中的人手挽著手,臂扣著臂,組成了一道人牆。河水咆哮得更厲害了,人牆一次次被衝開,甚至把人卷到旋渦裏。但眨眼間,被打散了的人又遊了回來,人牆在橫流中依然屹立不倒。

緊接著第二道人牆架起來了,第三道人牆架起來了。一連幾道人牆,堵得漳河水打起了旋,狂暴的龍王爺在銅牆鐵壁的修渠民工麵前第一次低下了頭。

岸上的人們噙著一眶熱淚趕快行動起來。一根根木樁打下去了,一袋袋沙土傳過來了,水口在縮小,沙袋在增高。

指揮部緊急送來了燒酒。水中的英雄們不時地吞上幾口,增加身上的熱力,驅趕刺骨的寒冷。忽然,董桃周開口唱起來了:

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

緊跟著,三道人牆像是參加合唱演出似的,齊唱了起來。到最後,工地上的人們都加入了這不同尋常的歌聲。

三個小時的戰鬥過去了,奔流的河水被攔住了,渠首溢流壩合龍了。

1960年5月1日,攔河大壩及渠首樞紐工程勝利竣工,漳河水終於按照林縣人的意誌,被牽上了太行山。

突擊隊會戰鴴鵡崖

在紅旗渠總幹渠經過的山西境內,有一座大山叫做牛嶺山。牛嶺山中有一座長方形的山頭,向北伸向漳河,朝河的一麵是90度的絕壁,有幾百米高,經常霧氣騰騰,白雲繚繞。

據當地老百姓講,這裏除了鴴鵡鳥以外,別的什麼鳥也不敢飛上去,因此,群眾稱這個地方是鴴鵡崖。

鴴鵡崖是紅旗渠必須通過的又一段天險,征服鴴鵡崖之戰,也是紅旗渠建設中最悲壯的一次大會戰。

1960年5月10日,城關公社東街村民工張文德、楊黑醜、蘇福財3人正在鴴鵡崖工地打老炮眼。打到4米深時,他們點響了老炮眼中的小炮眼。

為了趕工程進度,他們顧不上等硝煙散盡,就急忙下去施工。這時洞內極度缺氧,第一個人下去,身體一

軟,頭一耷拉,倒下就不會說話了,任上邊人怎麼喊也不應聲。

第二個人見此情景,急忙放繩下去救人,剛一進洞,又是頭一耷拉,暈倒在洞中。

三人是一個村的,互相邀約著來修渠,工地上親如手足。眼見兩個人下去不見動靜,第三個人哪想到自己死活,趕忙也下了洞。

結果三個生龍活虎的青年小夥子,轉眼間,便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交給了連綿的群山!

6月7日,城關公社逆河頭大隊28歲的青年民工餘長增,在往老炮內裝藥時,嫌用手捧速度太慢,就用鐵鍁去裝。不幸鐵鍁與石頭磕碰出火星,引燃了火藥,“轟”的一聲,餘長增被巨大的火團吞沒了。

人們把他搶救出來迅速送往醫院,終因燒傷太重,餘長增滿懷對紅旗渠的眷眷深情,走完了短短的人生。

6月12日,在穀堆寺山下的城關公社槐樹池大隊工地,民工們正在緊張地施工。

民工連長高興地向大家宣布:

經請示分指揮部同意,今天大幹一天,明天我們全連下工回家收小麥。

聽說明天要放假回家收麥,大家情緒高漲,有的說:“可該嚐嚐新麥的滋味兒了。”

有的說:“咱們加勁幹,把回家耽誤的修渠任務再搶出來一點。”

誰也沒有料到,猙獰的死神已經一步一步向他們逼近了。

9時多,山上一塊巨石突然坍塌下來,從渾然不覺的民工中橫掃出一條“血路”滾下山崖。當場砸死10名民工,另有三名重傷致殘。

那場景慘不忍睹。山岩、峭壁、樹枝、草叢、荊棵,都有血淋淋的散碎屍骨貼在上麵,掛在上麵,落在上麵。

在場幹活的民工們驚呆了,一時不知所措。河順公社民工聞訊跑來救人。

城關公社社長、分指揮部指揮史炳福從其他連工地匆匆趕來,看到現場慘狀,難過得痛哭流涕,不住地用手拍打著自己的腦袋哺哺地說:“我可怎麼向鄉親們交代呀!”

總指揮王才書是哆嗦著放下電話機,噙著滿眼淚珠跑步朝現場趕的。他手抓著兩岸扯起的一條運料大纜繩,趟著齊胸口深的漳河激流泅到了南岸。

崖上塌方的地方仍在不停地朝下滾落著石塊,王才書卻仿佛沒有看到似的,一步步向崖下走去,因為,他發現那裏還有一截烈士的小腿在淌著血!

楊貴接到城關公社打來的電話,得知幾名民工壯烈犧牲,其中有一位女青年是結婚沒幾天就報名上了修渠工地,這個從不低頭不流淚的硬漢子,手裏還握著電話筒就已是潛然淚下了。

史炳福從電話裏聽到,整個縣委大院也是哭聲一片。

除險能手任羊成被從別的工地調來了。當他趕到事故現場,屍體已經運走,現場也封了起來。但是任羊成一走近那塊地方,感到特別難過。

人們哭著跟他講:“一個姑娘,19歲,還未結婚。她穿著花棉襖,頭上戴一頂新方巾,扛著鋼釺去上工。路過這個地方,她不知道頭頂有一塊巨石鬆動了,她還唱著歌,巨石卻劈頭砸下來……”

林縣一個好女兒就這樣粉身碎骨。她的骨肉和花棉襖,都化成碎塊,飛濺到了太行山上。

要複工必須清理事故現場。任羊成就這樣成了除險隊長。雞蛋粗的大繩在腰間捆個“十”字。任羊成第一次下嶄,兩腿間夾個桶,裏邊裝滿黃沙,每滑一兩尺,就捧一捧沙子,搓那崖上的血肉印漬。

風嗖嗖地刮著,身邊飄起一片片雲彩,鷂子斜著翅膀從眼前掠過。任羊成淚流滿麵,念叨著:“好閨女,咱們回家去,回家去……”

三天下來,太行山才從血泊中恢複黃褐色的真麵目。

讓我們記錄下這些殉難者的名字吧:李保山、王書英(女)、方海(女)、王銀秀(女)、董合、李保栓、董合吉、秦天保、李黑、李天存……

連續的傷亡事故,出在同一處工段,城關公社分指揮部從於部到民工,情緒十分消沉。“放炮惹惱了鶴鵡精”的迷信說法不脛而走,死人的山凹裏頓時陰森恐怖起來。民工們不敢起五更到工地,不敢天黑後收工。

心中越害怕,還越容易心驚出事。一次,幾個民工大白天好像猛然聽到山崖石縫“嘎嘎”作響,急忙跑開。一個民工失足跌到高崖下,摔成重傷,經手術搶救,才算保住了一條命。

為了總結經驗,穩定民工的情緒,減少傷亡事故,總指揮部采取果斷措施:這一險工地段暫停施工,集中力量突擊其他工程,從中摸索經驗,策劃對鴴鵡崖下一步展開攻擊。

初上鴴鵡崖暫時受挫,修渠大軍感到十分憋氣,各工地不斷派人到總指揮部請纓出征。

總指揮部專門召開了會議,分析了鴴鵡崖的險情,決定組織各公社的精兵強將,來一次大會戰。六七天內,就收到了來自全線集體和個人的申請書1萬多份,報名要求參戰的達1.5萬餘人。

根據工程需要,總指揮部批準了由5000名健兒編成的15個突擊隊。突擊隊直撲鴴鵡崖而來。

在這支隊伍中,有號稱“飛虎神鷹”的任羊成搶險隊,有城關公社的“開山能手”隊,有東崗公社的“扒山虎”隊,有合澗公社的“常勝軍”隊,還有采桑公社的“半邊天”鐵姑娘突擊隊。

鴴鵡崖的東邊是閻王溝,西邊是穀堆寺,中間有一個小山神廟。廟門上原有一副對聯:“廟小神通大,威鎮山崗尊”。

突擊隊員們來了,用白灰把舊對聯刷掉,換上了這樣一副:

人民力量大,逼水上高山

他們決心在這裏打一場氣勢磅礴的大會戰。

縣委派南穀洞水庫工程指揮長馬有金來到工地協助指揮。作戰前夕,馬有金和王才書兩個坐在一塊巨石上,認真研究作戰方案。

馬有金說:“在勞力安排上,雖人多勢眾,但還要有條有理,不能亂套。以營為單位,分成爆破、除險、運輸、壘砌4個梯隊,做到忙而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