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許家山古道(1 / 2)

◎戴巧珍

穿過許家山村幾條小巷,走近一處濃草掩映的斜坡,一條草木茂盛的小道舞著腰肢扭向遠方,路口處立著一塊“國家級登山步道”的方塊牌子。同行的朋友告訴我,這便是頗有淵源的許家山古道了。

寧海的許家山因其石頭屋聲名在外,慕名而去的背包一族們常常從寧海城區出發去許家山,費上兩三個小時,爬過白嶠嶺,到嶴裏,經大嶺頭、山陳、亦長坪,踏過長約十公裏的山路,最後歸至許家山。

而我們是先行車到許家山,再從山頂出發逆行古道。因下坡多,走起來分外輕鬆些。沒走幾步路,遇見一對老夫婦端坐在一塊番薯地裏,手裏悠閑地擇著番薯藤,慢悠悠把紫紅色的、肉球樣的番薯放到身邊的簍子裏,眼睛卻並不看手裏的活計,而是自得其樂地欣賞著四周景色,儼然一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情景圖,雖然此刻摘的是可果腹的番薯,而非助雅趣的菊花。

見我們下山來,他們像招呼自家孩子一樣熱情地叫我們:“番薯拿幾個吃吃吧,甜著呢!”我們連連擺手、推卻,他們才作罷。我們問他們:“這番薯種了是賣的嗎?”他們很不屑地回答說:“賣什麼啊,能值幾個錢?現在吃的東西多了,這番薯種著耍耍呢!”

老人家種莊稼的氣度讓人感慨。現在山裏人的腰包鼓了,過日子氣定神閑了,要擱在以前,他們的生活可是摻著艱辛、浸滿汗水的。

最初的許家山人的日子,或許是從尋求吃上一口飽飯開始的。

據《張氏宗譜》的說法,明成化十二年(1476),張姓先祖張永機攜宗田、宗九、宗十三個兒子自白嶠嶺遷往許家山。此張永機即為許家山張氏始祖。

至於何因從白嶠往許家山,原因不可考。那時的人們常以伐薪、狩獵等為生,那麼,有可能是追蹤一隻野獸偶至許家山,見此地植被豐厚、地勢平緩,且地處重山之中,避開喧擾,適宜躲開兵匪之禍等,遂攜子女遷徙至此。日後,張永機一家必與祖址的親友們保持著往來,或將獵物、柴什等物運至縣城換錢,天長日久,一條山道便踏出來了。

隨後,許家山的其他姓氏先祖如葉、張、胡、王等,為了來往行走方便,便合計在路上鋪以卵石,又造出路廊、庵廟等供行人歇腳或避雨,漸漸地,一條僅次於官道的古道在白嶠與許家山之間生動起來。

到20世紀80年代,許家山人還經常擔著番薯秧苗步行至寧海城裏來賣。為了這微薄的幾毛錢,他們卻要在前一天剪下藤秧,整齊地碼好,至第二天天還尚未破曉,便頭頂星光,擦著路邊茅草的露水,疾步如飛趕往寧海的早市。當寧海的集市剛有人聲叫賣,人們便可瞥見許家山人的番薯秧苗,在南瓜土豆間綠得逼人的眼。

而人們卻瞥不見他們長至兩三個小時跋涉,瞥不見他們往返的那些崎嶇險峻的山路,瞥不見他們疾步如飛濡濕衣服的汗水。

這山路之難走,清代詩人徐鏞在《過許家山》的詩裏形容逼真,他說:“豺狼蹲坦道,僻徑繞寒山。無限斜陽色,來添霜葉殷。秋空雕翮健,石蹬馬蹄孱。深羨雲中客,肩樵任往返。”

詩人偶過許家山古道,路很險——“石蹬馬蹄孱”,連馬都走得小心而艱難,而且還上有老鷹、下有豺狼之懼——“豺狼蹲坦道”“秋空雕翮健”,詩人一介書生,腳底孱弱,內心虛怯,不由得羨那“雲中客”——許家山人,他們挑著柴禾,在險峻的許家山古道上任意往返、健步如飛,除此,或許還羨慕他們那種摒棄名韁利鎖、自由自在的生活姿態吧!

生活雖然艱苦,但山上人自由自在的心靈和生活狀態,卻是從古代一直延續到今日,不曾改變。

老人家的番薯讓我留意起路邊的景致來。

這是中秋的田野,綠意滿載著豐收的意韻送至你的雙眸:路邊一叢叢灌木上結滿了小小的金紅色的果子,很是誘人;幾壟農家的玉米熟了,淡黃的須衣緊緊地裹住成熟了的身子,勒出裏麵結實的果實的模樣,像待嫁的少女渴盼而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