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樣?Lee,我忘記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水仙花開枯了榮了,我甘心遺忘她的芳華。
Lee鬆開手臂,借著微弱的燈光,我流連著她清麗的眉目,我同那些癡狂她的粉絲並無兩異,也沒高貴到哪裏去。我為她的花容月貌而腸回心倒,她今生是注定著不費吹灰之力就會得到很多很多的愛,我今生卻隱忍著熬過瀟瀟滾滾的孤獨,愛的滋味,是抹在刀片上的蜜糖,貪多了就要流血。
她麵無表情的盯牢我看,我從沒有低聲下氣懇求過別人什麼,你應該清楚換作另一個人,不管是男是女,都會受寵若驚。是誰教你這樣的冷漠無情?你才二十多歲啊。
是我自己的劫數。讓我比同齡人看得複雜,看得肮髒。這在佛文化裏,叫作業障。我提早對世事心灰意冷,卻還要時時鞭撻自己,以死的勇氣為生而戰。我必須承受,所有人都要承受你該得的苦難。
她安靜地坐在床上,胳膊耷拉下來,滿臉的失魂落魄。我看著心疼,我此刻的安慰還不如一顆香甜的荔枝。我青色的靜脈裏流淌著苦澀的血液。
許久後,她說,那一次,你真的沒有哭泣嗎?
我的鼻子一酸,流出大顆晶瑩的淚。我此刻背對著她,手已握在門把上。有。但它已揮發消失。
我去耕虞租住的公寓。他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可以隻吃新鮮生菜,梨和白開水度過一天。不吸煙醺酒。兩條粗布褲可以度過整個漫長的盛夏光年。他是欲念薄弱的男人,有時我懷疑他不是個男人,一個男人,怎會沒有旺盛的七情六欲?理平頭,修圓潤指甲整潔的男子,他的瞳仁流逝著清湛的光芒。然而,他對住所是講究的。他的房間不大,卻很幹淨。他托的溜光的木地板,他棉的雪白的床單被罩,他陽台上欣欣向榮的龜背竹橡樹,他盛著半杯水的透明玻璃杯。長年單身在外的女人的房間像生了銅繡,不能被擱淺在光下,旁人窺探的目光中。長年單身男人的房間居然沒有汙垢和女人,令我表麵咂舌,心中謂歎。耕虞二十七歲,大學畢業就北上生活。
他沒有向我提過他的大學和女友和企劃。他對我無意間談及過日後的規劃,25歲~35歲是人生的黃金創業期,成也是敗也是,就這十年。我的同學有的進入國家機構,有的出國發展,有的娶妻生子。八零後過去了,九零後長大了。而我像漂浮在湖麵上一葉扁舟,沒有精明的舵手,隻能隨風流浪。我想攢夠錢,乘青藏鐵路去西藏。長期目標是到安徽的古老村落隱居。我少年時得到過一小本明信片,白牆烏瓦的屋舍,房前一片金燦燦的油菜花。永遠永遠的定格在我的回憶中。我從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旅途。沒有錢隻有時間毫無意義。來北京是命運的推波助瀾,與我無關。
我相信耕虞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恍若相信著真理。現在說謊的男人多,他們用一個謊掩蓋另一個謊。這又何必?耕虞沒有體麵的工作,沒有翻雲覆雨的權利,沒有別墅豪車,也沒有英俊的貌。但我覺得嫁他的女人是幸福的,他有良知和真誠,足夠了。比那些許諾愛你千年萬年的男人要真實的多。
我走進他的房間,他切橘紅色的木瓜給我吃。他的CD機裏放著Lee的歌。我皺眉,粗聲道,關上它。你心情煩躁又何必牽怒於她。耕虞用濕毛巾擦拭著橡樹寬大的葉片。動作的手指幹淨著。我輕輕呼出一口氣。耕虞,我和Lee的緣份這一次真的斷了,以後我們是行同陌路兩茫茫。
他不說話,房間裏充盈著Lee的聲音。她新專輯中的第三首,LET ME CRY。
還記得相遇時的遊樂場,我抱著舊吉他呼喚著你的來臨。親愛的,你可知,我是深海潛伏的人魚。親愛的,請你相信安徒生的童話。我吐露的每一個音符承載著無望的愛,無望的我們的未來。都說我的歌聲是致命的毒,隻有你懂,你曾說它宛如天籟。慟哭。吟唱。泣血。呼喚。
我聽見Lee輕輕地述說,我的小LUCY,我愛你啊!我愛你啊!我愛你啊!我用手捂住臉,淚流滿麵。耕虞關掉按鈕。她的聲音灰飛煙滅。
我最愛的香水是娃娃香水。它們造型是少女,它們的名字很是可愛。莉莉,露茜,佩妮。我念著這些名字感覺口腔裏都變的甜美。我給自己起的……網名就叫露茜。Lee孩子氣地說,她要叫路西法,比我多一字,這樣我就逃不掉她的手掌心。我說路西法是墮落天使,墜入地獄變成了撒旦。她習慣性地挑眉,你繼續做光明的天使,萬一哪天耶和華不要你了,我撒旦收著。原來撒旦長得那麼蠱惑人心,天使都要墮落了,結果隻有我一人墮落九重天。
朋友,你所體驗的一切都會過去,可能彈指一揮間,顛倒了天上人間。我在夜雨後念著古詩十九首,其中一首詩《行行重行行》,它寫到,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我讀之悲感無端,薄淚沾裳。沒有人,在這黎明時分,念著幾千年的古老詩詞。我們要上班上學,度過忙碌且無趣的一天。也沒有情人會握住你的手,述說著思君人已老。他們隻會敷衍地說我愛你。我愛你是快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