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地說吧,我很快就重新振作起精神,恢複了自製。保羅在狗脖子上帶上一個頸圈,在狗尾巴上拴上一條手帕。於是在我們麵前出現了一個空頸圈和一塊飄動的手帕在田野裏到處歡騰跳躍的奇觀。忽然我們大開眼界,因為那頸圈和手帕逼住了一群鵪鶉,就這樣停滯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我們把那群鳥轟走。
隔一會兒那條狗就發出我說過的那種五顏六色的閃光。保羅說這是他唯一沒有預料到,也可能沒法克服的一件事。
他說:“這些什麼幻日啦,彩虹啦,日月暈啦,它們是一個大族。它們是光折射的結果,產生這種折射的可以是礦物和冰的晶體,也可以是霧、雨、浪花,還有好多別的東西。恐怕這是創造透明不得不付出的代價。我解決了勞埃德遇到的影子的難題,沒想到又栽在這種五彩閃光上麵。”
兩三天以後,我到保羅的實驗室去。還沒有進門,就聞到一股惡臭。這氣味臭不可擋,所以一下就找到了它的來源一一門階上一堆腐爛的東西,從大的輪廓看是一條狗。
保羅仔細看了看我發現的這堆東西,吃了一驚。那堆東西就是他的隱身狗,更確切地說曾經是他的隱身狗,因為現在它已經清楚地顯出了原形。就是幾分鍾以前,它還活蹦亂跳地到處玩耍。再仔細一瞧,原來它的頭蓋骨遭了狠狠的一擊,被砸碎了。這條狗被人打死本來就很奇怪,最費解的是它居然這麼快就腐爛了。
“我注進它身體的試劑是無副作用的。”保羅解釋說,“但是它們性能很強。看來一旦發生死亡,這些試劑幾乎立即發生作用,促使分解。真了不起!太了不起啦!唔,唯一的前提是不能死。隻要能活著,試劑就沒有副作用。不過到底是誰砸了狗腦袋呢?”
事情後來有了線索。一個嚇壞了的女仆跑來說,就在那天上午,頂多是一個鍾頭以前,加夫·貝德碩突然瘋了,瘋得很厲害。大夥把他放倒捆住,就在他自己住的狩獵小屋裏。他就在那裏滿嘴胡話,說自己如何在蒂奇洛恩的牧場上碰到一頭凶猛的巨獸,自己又是如何跟它搏鬥。據他說,不管那個東西是什麼,反正你沒法看見,還說這一點是他親眼所見。他的老婆和女兒已經哭成淚人兒,聽他這麼一說,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這一來他更加大吵大鬧,管園子的人和馬車夫隻得把捆的皮帶再緊一緊。
在保羅·蒂奇洛恩這樣成功地解決隱身難題的時候,勞埃德·英沃德一點也沒有落後。他搭口信讓我過去看看他的進展,我就去了。他的實驗室是他的廣闊場地中央的一所孤零零的房子。它建在一片宜人的小小的林中空地上,四周是茂密的草木,有一條七彎八拐的小路通向那裏。這條小路我走過不知多少次,可以說每一寸都很熟悉。可當我來到那片林中空地時,哪裏還有實驗室的影子。我這一驚非同小可。那座有一個紅沙岩煙囪的樣式古怪的棚子無影無蹤。而且好像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沒有任何廢墟、任何瓦礫,什麼都沒有。
我開始向實驗室原來所在的位置走去。“這裏應該是上門階的地方。”我自言自語道。話音未落,腳指頭就踢上了一個什麼東西,我向前一栽,頭就撞上了什麼,憑感覺很像是一扇門。我伸出手去摸。的確是一扇門。我摸到門的把手一扭。門向裏打開了,實驗室的整個內部猛地躍入眼簾。我和勞埃德打了招呼,把門一關,順著小路又退回去幾步。屋子又變得毫無蹤影。我又走上前去打開門,頃刻之間屋內的家具和一切又曆曆在目一一剛才一片空白,轉眼之間就出現了光線、形狀和色彩,這種瞬息變化簡直叫人目瞪口呆。
“哎,你覺得怎麼樣?”勞埃德使勁握著我的手,問道。“昨天下午我用絕對的黑色在屋子外麵刷了兩遍,想看看效果如何。你的頭沒事吧?我想大概碰得不輕。”
“你先別來這個。”他打斷了我表示祝賀的話,“我還要你做一件有趣的事。”
他邊說邊開始脫衣服。等到他脫得一絲不掛地站在我麵前時,他就塞給我一隻罐子和一把刷子,對我說:“喂,用這個給我刷一遍。”
罐子裏是一種像蟲膠清漆的油質,刷到皮膚上擴散得很快,而且馬上就幹。
“這隻是打個底子,以防萬一。”我刷完之後,他解釋說,“現在再來真家夥。”
他指了指另外一隻罐子,我拿起來,往裏麵一瞧,卻什麼也沒有。
“是空的。”我說。
“你伸進一個指頭。”
我照辦了,頓時有一種涼津津的感覺。抽出來一看,剛才伸進去的食指不見了。我動了動這個指頭,從肌肉時緊時鬆的感覺知道它還在,可就是不能引起我的視覺。乍一看,我完全是少了一根手指;直到我把手指伸到天窗下,看到地板上清楚地留下它的影子,才算對它有了一點視覺印象。勞埃德咯咯地笑了。“好啦,開始刷吧,把眼睛睜大些。”我把刷子向那個好像是空著的罐裏一蘸,提起來,在他胸口長長地刷了一道。刷子經過的地方,活生生的皮肉頃刻不見了。刷完右腿,他馬上像是獨腿站立在那裏,好像萬有引力定律全是胡扯蛋。我一道一道刷著,刷完一個肢體再刷另一個肢體,就這樣把勞埃德·英沃德整個兒刷沒了。我一邊刷,一邊直起雞皮疙瘩。到後來總算刷完了,隻剩下他那雙黑眼睛,好像無依無靠地懸在空中。
“塗眼睛我另外有一種精製的、性質比較溫和的溶液。”他說。
“用噴槍好好一噴,變!我就變沒了。”
一切幹得幹淨利落。完了他說:“好啦,我現在到處走動一下,你得告訴我你有什麼感覺。”
“頭一件,我不能看見你。”我說完,就聽見從空無一物的地方傳來他得意的笑聲。“當然,”我繼續說,“你總得留下影子,這是很自然的。你從我的眼睛和一個物體之間穿過,那個物體就會消失。但是它的消失太反常,太不可理解,我的感覺就好像眼睛忽然模糊了。如果你走得很快,模糊的感覺就接二連三地出現,叫人暈頭轉向。這種感覺使眼睛酸痛,腦子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