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與理智,兩種天性的標誌。
理智之命令我們,要比一個主人更專橫得多;因為不服從主人我們就會不幸,而不服從理智我們卻會成為蠢材。
思想形成人的偉大。
人隻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用不著整個宇宙都拿起武器來才能毀滅他;一口氣、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縱使宇宙毀滅了他,人卻仍然要比致他於死命的東西更高貴得多;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對他所具有的優勢,而宇宙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因而,我們全部的尊嚴就在於思想。正是由於它而不是由於我們所無法填充的空間和時間,我們才必須提高自己。因此,我們要努力好好地思想;這就是道德的原則。
能思想的葦草——我應該追求自己的尊嚴,絕不是求之於空間,而是求之於自己思想的規定。我占有多少土地都不會有用;由於空間,宇宙便囊括了我並吞沒了我,有如一個質點;由於思想,我卻囊括了宇宙。
靈魂的非物質性——哲學家駕馭自己的感情,有什麼物質能做到這一點呢?
斯多噶派——他們結論說,我們永遠能做到我們一度所能做到的事,並且既然對光榮的願望已經為那些被光榮所占有的人做了一些事,所以別人也很可以同樣如此。但這些是病熱的行動,健康是無從模仿的。
艾比克泰德結論說,既然有始終一貫的基督徒,所以每個人就都可以如此。
靈魂所時而觸及的那些偉大的精神努力,都是它所沒有把握住的事物;它僅僅是跳到那上去的,而不像在寶座上那樣是永遠坐定的,並且僅僅是一瞬間而已。
思想——人的全部的尊嚴就在於思想。
因此,思想由於它的本性,就是一種可驚歎的、無與倫比的東西。它一定得具有出奇的缺點才能為人所蔑視;然而它又確實具有,所以再沒有比這更加荒唐可笑的事了。思想由於它的本性是何等地偉大啊!思想又由於它的缺點是何等地卑賤啊!
然而,這種思想又是什麼呢?它是何等地愚蠢啊!
蒼蠅的威力:它們能打勝仗, 能妨礙我們靈魂的活動,能吃掉我們的肉體。
〔偶然的機會引起了思想,偶然的機會也勾銷了思想;根本沒有可以保留思想或者獲得思想的辦法。
思想逃逸了,我想把它寫下來;可是我寫下的隻是它從我這裏逃逸了。〕正要寫下我自己的思想的時候,它卻時而逃逸了;然而這使我記起了自己的脆弱,以及自己時時刻刻都會遺忘;這一事實所教導我的並不亞於我那被遺忘的思想,因為我祈求的隻不過是要認識自己的虛無而已。
▲三十四 惟有上帝才是人類真正的美好
人人都尋求幸福,這一點是沒有例外的;無論他們所采用的手段是怎樣的不同,但他們全都趨向這個目標。使得某些人走上戰爭的,以及使得另一些人沒有走上戰爭的,乃是同一種願望;這種願望是雙方都有的,但各伴以不同的觀點。意誌除了朝向這個目的而外,就決不會向前邁出最微小的一步。這就是所有的人,乃至於那些上吊自殺的人的全部行為的動機。
可是過了那麼悠久的歲月之後,卻從不曾有一個沒有信仰的人到達過人人都在不斷矚望著的那一點。人人都在尤怨:君主、臣民,貴族、平民,老人、青年,強者、弱者,智者、愚者,健康人、病人,不分國度,不分時代,不分年齡和境遇。
一場如此悠久、如此持續而又如此一致的驗證,應該是很可以令我們信服,我們是無力憑借自己的努力而達到美好的了;然而先例並沒有教導我們什麼。從來都不會有那麼完全的相似,乃至於竟不存在某些細微的分歧;因此之故,我們就期望著我們的期望在這種場合之下將不致於象是在別的場合那樣受欺騙。從而,既然當前永遠都滿足不了我們,經驗便捉弄我們,並引導我們從不幸到不幸,直到構成它那永恒峰頂的死亡為止。
然則,這種渴求以及這種無能向我們大聲宣告的又是什麼呢?——假如不是說人類曾經一度有過一種真正的幸福,而現在人類卻對它僅隻保留著完全空洞的標誌和痕跡,人類在徒勞無益地力求能以自己周圍的一切事物來填充它,要從並不存在的事物之中尋求他所不能得之於現存事物的那種支持。然而這一切都是做不到的,因為無限的深淵隻能是被一種無限的、不變的對象所填充,也就是說隻能被上帝本身所填充。
惟有上帝才是人類真正的美好;而自從人類離棄了上帝以後,那就成了一件稀罕的事了;自然界中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取代上帝的地位:星辰、天空、大地、原素、植物、白菜、韭菜、動物、昆蟲、牛犢、蛇蝮、病熱、疫癘、戰爭、饑饉、罪行、浪蕩、亂倫。而且自從人類喪失了真正的美好以來,一切對他們就都可能顯得是同等地美好,甚至於他們自身的毀滅,盡管這是那樣地違背上帝、違背理智而又違背整個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