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鼓舞了純粹卑賤的情緒,而那也不是人類的狀態。

卑賤的情緒是必須有的,但不是出自天性而是出自悔罪;

不是為了要停滯於其中,而是為了要步入偉大。偉大的情緒是必須有的,但不是出自優異而是出自神恩,並且是在已經經曆了卑賤之後。

可悲說服人絕望,驕傲說服人自滿。道成肉身則以人所需要的補救之道的偉大而向人顯示了他的可悲之偉大。

認識上帝而不認識自己的可悲,便形成驕傲。認識自己的可悲而不認識上帝,便形成絕望。認識耶穌基督則形成中道,因為我們在其中會發見既有上帝又有我們的可悲。

……沒有一種屈卑使我們不可能獲得善,也沒有一種聖潔使我們不可能免除惡。

人性似乎也由於它的兩種無限,即自然的無限與道德的無限,而做出了同樣的事情:因為我們總是會有高與低、智與愚、貴與賤,既可以貶低我們的驕傲,又可以抬高我們的屈辱。

一個基督徒是以多麼一點點的驕傲就使自己相信是與上帝結合的!又以多麼一點點的屈辱就使自己等同於地上的蟲豸的!

這是接受生與死、福與禍的最美妙的方式!

除了我們的不配而外,我們從自己全部的昧之中還能得出什麼結論呢?

大地上的事物無一不在表明:或則人類可悲,或則上帝仁慈;或則人沒有上帝就毫無能力,或則人有了上帝就有能力。

沉淪者的迷亂之一就是看到他們遭受自己本身的理智所譴責,而他們本來是想以它來譴責基督宗教的。

▲十七 習俗束縛了天性

必須就從此處開始寫論欺騙的力量這一章。人不外是一個充滿著錯誤的主體,假如沒有神恩,這些錯誤就是自然而然的而又無法免除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向他顯示真理。一切都在欺弄他;真理的這兩個根源,即理智和感官,除了兩者都缺乏真誠性而外,並且還彼此互相欺弄。感官以虛假的表象在欺弄理智;而正是感官所加之於理智的那種騙局,又輪到感官自己從理智那裏接受過來;於是理智就對感官進行了報複。靈魂的熱情攪亂了感官,給感官造成了虛假的印象。它們都在撒謊並競相欺騙。

然而除了這些由於偶然與由於缺乏智慧而產生的錯誤以及它們性質不同的能力……

想象力以一種狂幻的估計而把微小的對象一直膨脹到充滿了我們的靈魂;它又以一種粗魯的狂妄而把宏偉的對象一直縮小到它自己的尺度之內,例如在談到上帝的時候。

最能抓住我們的事情,例如保藏好自己的那一點財產,幾乎往往都是微不足道的。正是虛無,我們的想象卻把它擴大成一座山。想像力多繞一個彎子,就不難使我們發見這一點了。

〔我的幻想使我恨一個哇哇喊叫的人和一個吃東西喘氣的人。幻想具有很大的壓力。我們從它那裏得到什麼好處呢?因為它是自然的,所以我們就要跟隨這種壓力嗎?不。而是我們就要抗拒它……〕

孩子們害怕他們自己所塗的鬼臉,那是孩子;但是作孩子時是如此脆弱的人,有什麼辦法年紀大了就可以真正堅強起來呢!我們隻不過是在改變著幻想而已。凡是由於進步而完美化的東西,也可以由於進步而消滅。凡是曾經脆弱過的東西,永遠不可能絕對堅強。我們盡可以說:“他長成人了,他已經變了”;但他還是那同一個人。

習慣是我們的天性。習慣於某種信仰的人就相信這種信仰,而不再懼怕地獄,也不相信別的東西。習於相信國王可怕的人……,等等。因而誰能懷疑,我們的靈魂既是習慣於看到數目、空間、運動,所以就會相信這些而且是僅僅相信這些呢?

Spongia solis——當我們看到一種效果總是照樣出現時,我們就結論說其中有著一種自然的必然性,比如說將會有明天,等等。然而大自然往往反駁我們,而且她本身也並不服從她自己的規則。

我們天賦的原則如其不是我們所習慣的原則,又是什麼呢?而在孩子們,豈不就是他們從他們父親的習慣那裏所接受的原則,就像野獸的獵食一樣嗎?

一種不同的習慣將會賦予我們另一種天賦的原則,這是從經驗可以觀察到的;假如有習慣所不能消除的天賦原則的話,那也就是有違反自然的、為自然所不能消除的以及為第二種習慣所不能消除的天賦原則了。這一點取決於秉性。

父母生怕孩子們的天賦的愛會消逝。可是那種可以消逝的天性又是什麼呢?習慣就是第二天性,它摧毀了第一天性。然而天性又是什麼呢?何以習慣就不是天然的呢?我倒非常擔心那種天性其本身也隻不過是第一習慣而已,正如習慣就是第二天性一樣。

人的天性完全是自然,omne animal.

沒有任何東西是我們所不能使之自然的;也沒有任何自然的東西是我們不能把它消滅的。

記憶、歡樂都是情操;甚至於幾何學的命題也會變成情操,因為理智造成了自然的情操,而自然的情操又被理智所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