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習慣於使用壞的推理去證明自然的效果時,人們就不願意在發見了好的推理時,再接受好的推理了。我們可以舉出一個例子,即血液循環之可以用來解說為什麼血管被綁紮起來就會發脹。
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選擇職業;而安排擇業的卻是機遇。習俗造成了泥水匠、兵士、石匠。有人說:“這是位優秀的石匠”,而談到兵士時則說:“他們是十足的蠢材”;另有人正好相反:“沒有比戰爭更加偉大的事了;其他的人都是下賤貨”。我們根據幼年時聽到人稱讚某些行業並鄙視其他各種行業而進行選擇;因為我們天然是愛好真理並憎惡愚蠢的,這些話就打動了我們;我們隻是在實踐上犯了過錯。習俗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致於我們竟從天性隻是造成其為人的人們中,造成了人的各種境況;因為有的地方就都是瓦匠,另有的地方又都是兵士,等等。毫無疑問,天性絕不會是如此齊一的。因而造成了這一點的就是習俗,因為習俗束縛了天性;可是也有時候是天性占了上風,並且不顧一切好的或壞的習俗而保存下了人的本能。
偏見導致錯誤——最可哀的事就是看到人人都隻考慮手段而不顧目的。每個人都夢想著怎樣利用自己的處境;但是選擇處境以及選擇國度,那便隻好聽憑命運來配給我們了。
最可憐的事就是看到有那麼多的土耳其人、異端和異教徒都在步著他們祖先的後塵,其惟一的理由就是他們人人都先入為主地認定那就是最好的。而正是這一點就決定了每個人的各種處境,如鎖匠的處境、兵士的處境,等等。
正是由於這一點,野蠻人就根本不要神明。
意誌的行為與其他一切行為之間有著一種普遍的和根本的不同。
意誌是信仰的主要構成部分之一;並不是它可以形成信仰,而是因為事物是真是假要隨我們觀察事物的方麵而轉移。意誌喜好某一方麵更有甚於其他方麵,它轉移了精神對意誌所不喜歡見到的那些方麵的性質的考慮;於是與意誌並肩而行的精神也就不去觀察它所喜愛的那方麵;這樣它就隻根據它所見到的方麵進行判斷。
▲十八 人對真理充滿仇恨
自愛——自愛與人類的自我,其本性就是隻愛自己並且隻考慮自己。然而,他又能做什麼呢?他無法防止他所愛的這個對象不充滿錯誤和可悲:他要求偉大,而又看到自己渺小;他要求幸福,而又看到自己可悲;他要求完美,而又看到自己充滿著缺陷;他要求能成為別人愛慕與尊崇的對象,而又看到自己的缺點隻配別人的憎惡與鄙視。他發見自己所處的這種尷尬,便在自己身上產生了一種人們所可能想像的最不正當而又最罪過的感情;因為他對於在譴責他並向他肯定了他的缺點的那個真理懷著一種死命的仇恨。他渴望能消滅真理,但既然是摧毀不了真理本身,於是他就要盡可能地摧毀他自己認識中的以及別人認識中的真理;這就是說,他要費盡苦心既向別人也向他自己遮蔽起自己的缺點,他既不能忍受別人使他看到這些缺點,也不能忍受別人看到這些缺點。
毫無疑問,充滿了缺點乃是一件壞事,但是充滿了缺點而又不肯承認缺點,則是一件更大的壞事;因為它在缺點之上又增加了一項故意製造幻覺的缺點。我們不願意別人欺騙我們;他們若想要得到我們的尊崇有甚於他們的應份,我們就會認為是不正當的。因而我們若是欺騙他們,我們若是想要他們尊崇我們有甚於我們的應份,那也是不正當的。
因此顯然可見,當他們不外是發見了我們確實具有的缺陷和罪惡的時候,他們根本就沒有損害我們,因為成其為損害原因的並不是他們;並且他們還對我們做了一件好事,因為他們幫助我們使我們擺脫一件壞事,即對於這些缺陷的無知。他們認識到這些並且
鄙視我們,我們不應該生氣:無論是他們認識到我們的真實麵貌,還是他們鄙視我們,——假如我們是可鄙的——全都是正當的。
這就是一顆充滿公道與正義的心所應產生的情操。可是當我們看到自己的心中有著一種全然相反的傾向時,我們對於自己的心又該說什麼呢?難道我們不是真的在仇恨真理和那些向我們說出了真理的人嗎?我們不是真的喜歡為了我們的利益而讓他們受欺騙,並且願意被他們評價為我們事實上所並不是的那種樣子嗎?
這裏麵有一個證明使我恐懼。天主教並不規定我們不加區別地向一切人都坦白自己的罪過:它容許我們向其他所有的人保持秘密;但其中隻有一個惟一的例外,對於這個惟一者它卻要求我們坦白出自己的內心深處並且讓他看到我們的真實麵貌。世上隻有這個惟一的人,它命令我們不得欺騙並使他有義務擔負起一種不可侵犯的秘密,那就是使這種知識仿佛對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難道我們還能想像有什麼更加慈愛、更加美好的事了嗎?然而人類卻是那麼腐化,以致於他們還覺得這條法律太嚴苛;而這就是使得一大部分歐洲都要背叛教會的主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