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有一種思想盤踞我們,我們不能夠同時思想兩件事;在世人看來,我們這樣就很好,但卻不是在上帝看來。〕
人顯然是為了思想而生的;這就是他全部的尊嚴和他全部的優異;並且他全部的義務就是要像他所應該地那樣去思想。而思想的順序則是從他自己以及從他的創造者和他的歸宿而開始。
可是世人都在思想著什麼呢?從來就不是想到這一點,而是隻想著跳舞、吹笛、唱歌、作詩、賭賽等等,想著打仗,當國王,而並不想什麼是做國王,什麼是做人。
我們不肯使自己滿足於我們自身之中和我們自己的生存之中所具有的那個生命:我們願望能有一種想像的生命活在別人的觀念裏;並且我們為了它而力圖表現自己。我們不斷地努力在裝扮並保持我們這種想像之中的生存,而忽略了真正的生存。如果我們有了恬靜或者慷慨或者忠實,我們就急於讓人家知道、為的是好把這些美德加到我們的那另一個生命上,我們寧肯把它們從我們的身上剝下來,好加到那另一個生存上;我們甘願作懦夫以求博得為人勇敢的名聲。我們自身生存之空虛的一大標誌,就是我們不滿足於隻有這一個人而沒有另一個,並往往要以這一個去換取另一個!因為誰要是不肯為保全自己的榮譽而死,他就會是不名譽的。
我們是如此之狂妄,以致於我們想要為全世界所知,甚至於為我們不複存在以後的來者所知;我們又是如此之虛榮,以致於我們周圍的五、六個人的尊敬就會使得我們歡喜和滿意了。
我們路過一個城鎮,我們並不關心要受到它的尊敬。但是當我們在這裏多停一些時間,我們就要關心這件事了。需要多少時間呢?那時間隻和我們虛榮的、渺不足道的一生成比例。
虛榮是如此之深入人心,以致於兵士、馬弁、廚子、司閽等等都在炫耀自己並且想擁有自己的崇拜者;就連哲學家也在向往它。寫書反對它的人是想要獲得寫作得好的光榮;而讀他的人則是想要獲得曾經讀過他的光榮;而我在這裏寫書,或許就具有這種羨慕之情;而讀它的人或許就……
光榮——從人的幼年起讚頌就在腐蝕著一切人,啊!這說得多麼好!啊!他做得多麼好!他是多麼明智!等等。
波·羅雅爾的孩子們是沒有受過這種羨慕與光榮的刺激的,於是便淪於漠不關心。
驕傲——好奇心隻不過是虛榮。最常見的是,人們之想要認識隻不過是為了要談論它。不然的話,要是為了絕口不談,要是為了單純的觀賞之樂而並不希望向人講述,那我們就決不會去做一次海上旅行了。
論想要博得與我們相處的那些人尊敬的願望——在我們的可悲、錯誤等等當中,驕傲是那麼自然而然地占有了我們。我們甚至於高興喪失自己的生命,隻要人們會談論它。
虛榮:遊戲,打獵,拜訪,喜劇,虛妄的名垂不朽。
虛榮——象世上的虛榮那樣一宗顯然可見的東西,卻會如此之不為人為所認識,竟連說追求偉大是樁蠢事都成了一件稀奇可怪的事了;這才真是最可驚歎的事!
誰要是想充分認識人的虛榮,就隻消考慮一下愛情的原因和效果。愛情的原因是“我不知道為什麼”(高乃依),而愛情的效果又是可怖的。這種“我不知道為什麼”是微細得我們無法加以識別的東西,但卻動搖了全國、君主、軍隊、全世界。
克利奧巴特拉的鼻子;如果它生得短一些,那末整個大地的麵貌都會改觀。
虛榮——愛情的原因和效果:克利奧巴特拉。
誰要是看不見人世的虛榮,他本人就一定是非常之虛榮的。而且除了年青人完全沉溺於喧囂、作樂和思念著未來而外,又有誰會看不見它呢?但是,取消他們的作樂吧,你就看到他們也會由於無聊而枯萎的;這時候他們就會感到自己的空虛而又並不認識它:因為一旦人們淪於思考自己而又無以排遣,處於一種不堪忍受的悲哀境地時,那確實是非常不幸的。
〔我根本沒有朋友〕於你們有利。
有一個真正的朋友,即使是對最顯赫的王公們來說,也是一樁異常有利的事,為的是他可以說他們的好話並且在他們本人的背後支持他們,因而他們應該盡一切努力來獲得一個真正的朋友。然而他們卻須好好地選擇;因為,如果他們盡他們的努力而隻是找到了愚人,那對他們還是沒有用,不管這些愚人是怎樣在說他們的好話;何況這些人假如碰巧是最脆弱者的話,就甚至於還不會說他們的好話,因為這些人沒有威信;因而這些人在人群中間就是在說他們的壞話了。
Ferox gens,nullam esse vitam sine armis rati。他們愛好死亡更甚於和平;另有人則愛好死亡更甚於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