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便存在著兩種心智:一種能夠敏銳地、深刻地洞察有限原則約束下的事物並得出結論,這是一種精確性的心智;另一種則能夠理解大量的前提而從不混淆,這就是一種數學的心智神。前一種心智追求力量與準確,後一種心智則追求廣博。一種心智特性可以完全獨立於另外一種心智特性;人的心智可以是強烈而又集中的,也可以是廣博而又分散的。
▲三 無限空間的永恒沉默使我恐懼
人們缺少心靈;他們不肯和心靈交朋友。
麻木不仁到了鄙視一切有興趣的事物的地步,而且變得麻木不仁到了使我們最感興趣的地步。
人們對小事的感覺敏銳和對大事的麻木不仁,這標誌著一種奇怪的顛倒。讓我們想像有一大群人披枷帶鎖,都被判了死刑,他們之中天天有一些人在其餘人的眼前被處決,那些活下來的人就從他們同伴的境況裏看到了自身的境況,他們充滿悲痛而又毫無希望地麵麵相覷,都在等待著輪到自己。這就是人類境況的縮影。
一個在牢獄裏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被判決,並且隻有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可以獲悉它了,但這一小時——假如他知道已經被判決的話——卻足以提出上訴;而他把這一小時並不用於探聽是否已經作出判決而是用於玩牌,那就是違反自然的了。所以,人……等等,那就是超自然的了。這就是上帝手掌的份量。
因此,不僅僅是那些尋求著上帝的人的熱誠可以證明上帝,而且那些不尋求上帝的人的盲目也可以。
人們彼此之間的一切辯論都隻是在互相反對他們自己,而不是在反對宗教。不信教者所說的一切……。
〔從那些看到自己沒有信仰而陷於悲傷的人的身上,我們看到了上帝並沒有照亮他們;然而其餘的人,則我們看到了有一個上帝在使他們盲目。〕
Fascinatio nugacitatis——為了使這種情感不致於傷害我們,讓我們就仿佛隻剩下八天的生命那樣來行事吧。
如果我們應該奉獻八天的生命,我們也就應該奉獻一百年。
當我思索我一生短促的光陰浸沒在以前的和以後的永恒之中,我所填塞的——並且甚至於是我所能看得見的——狹小的空間沉沒在既為我所不認識而且也並不認識我的無限廣闊的空間之中;我就極為恐懼而又驚異地看到,我自己竟然是在此處而不是在彼處,因為根本沒有任何理由為什麼是在此處而不是在彼處,為什麼是在此時而不是在彼時。是誰把我放置在其中的呢?是誰的命令和行動才給我指定了此時此地的呢?Memoria hospitis unius diei praetereuntis.
這些無限空間的永恒沉默使我恐懼。
有多少國度是並不知道我們的啊!
為什麼我的知識是有限的?我的身體也是的?我的一生不過百年而非千載?大自然有什麼理由要使我秉賦如此,要在無窮之中選擇這個數目而非另一個的數目,本來在無窮之中是並不更有理由要選擇一個而不選擇另一個的,更該嚐試任何一個而不是另一個的。
▲四 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
你由於被主人寵愛就不更是奴隸了嗎?奴隸啊,你確乎是交了好運!你的主人寵你,他馬上也會鞭撻你。
最後一幕若是流血的,那末無論全劇的其餘部分多麼美好;我們最後卻把灰土撒到頭上,於是它就隻好永遠如此了。
我們要想信賴我們同類的那個社會,我們就可笑了:像我們這樣可悲,像我們這樣無能,他們是不會幫助我們的;我們終將孤獨地死去。因此我們就必須好像我們是孤獨者那樣去行事;而那時候,我們還會建築華麗的住宅,等等嗎?我們應該毫不猶豫地追求真理;假如我們拒絕這樣做,我們便證明了我們重視別人的重視更有甚於對真理的追求。
消逝——感覺到我們所具有的一切都在消逝,這是最可怕的事了。
在我們與地獄或天堂之間,隻有生命是在這兩者之間的,它是全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
不正義——自以為是若是和可悲結合在一起,那就成為極端的不正義。
怕的是沒有危險的死而非在危險之中死去;因為人總得是人。
惟有突然死亡才可怕,而這就是何以懺悔師要和大人物們呆在一起的原因了。
有一個繼承人發見了自己家的地契。難道他會說:“也許它們是假的”,而置之不顧嗎?
牢獄——我覺得最好不要深究哥白尼的意見;然而這一點……!知道靈魂究竟有朽還是不朽,這件事關係到整個生命。
毫無疑問,靈魂究竟有朽還是不朽這樣一件事,必定會使得道德麵貌全然不同。可是哲學家卻不顧這一點而引出他們的道德來;他們就在辯論中度過一小時。
柏拉圖,傾向於基督教。
那些不曾討論過靈魂不朽的哲學家們的謬誤。蒙田書中有關他們的二難推論的謬誤。
無神論者說的應該是十分明白的東西;可是靈魂是物質性的這種說法卻不十分明白。
無神論者——他們有什麼理由說我們不能複活?哪一個更困難:是降生,還是複活?是從未曾有過的要有,還是曾經有過的要再有?出現難道比複現更困難嗎?習慣使我們覺得前者容易,不習慣使我們覺得後者不可能:這就是通俗的判斷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