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榮說,那你做什麼?待在這山裏,你還有別的事做嗎?洪青說,有,隻是初步有些打算,還不成熟。玉榮說,說說看,是不是有大設想?洪青看了玉榮一眼,他擦完臉,坐下抽煙,好久都不說話。玉榮想找話題,隨便說著,沒想到卻歪打正著,說出了洪青的心事。玉榮說,這裏旅遊資源豐富,你是不是想在這上麵做文章?洪青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的?玉榮說,我在這住了一個月,這裏的好多地方我都看過。洪青說,你住了一個月?你來一個月了?玉榮說,你剛走我就來了。洪青說,你真想來這山溝裏過日子?玉榮說,當然了,我喜歡這裏嘛。洪青說,洪梅和紅花都不喜歡這裏了,你怎麼會喜歡?玉榮說,我比她們大多了,我現在是人到中年,以前看重的事我現在不看重了,以前不看重的事我現在看重了。我怎麼會和她們一樣?洪青不接玉榮的話,他明顯地不願和玉榮深談。他說,我肚子餓了,媽,有飯嗎?
婆婆說,我正給你做呢。玉榮去幫婆婆做飯,洪青就坐在那裏抽煙,煙霧漂浮著,洪青覺得自己也有些漂浮,他的臉隱在煙霧中竟顯得有些不真實。
洪青吃飯的時候,玉榮就去洗洪青換下來的衣服,婆婆不讓她洗,她堅決要洗。洪青邊吃飯邊看著玉榮洗衣服,她是坐在輪椅上洗衣服的,比常人,她要付出更多的力氣。洪青實在不想看她這樣,他看她這樣他心裏難受,他就快快地扒完碗裏的飯,他過去說,還是我來洗吧。玉榮抬頭看著他,我洗不行嗎?洪青說,不是不行,是你太費勁了。洪青端過洗衣盆,幾下就把衣服揉出來晾在外麵。玉榮待在原地一直盯著洪青,她從他臉上沒看出什麼變化,他仍然是原來的樣子,隻是比過去滄桑多了,身上少了大男孩子的那種神情,多了一種男人的堅定性。洪青能感覺到玉榮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亂轉,他不回頭,他就找些家務活兒做,他劈了一堆柴,又去把廁所清理幹淨,還去挑了兩桶山泉水。他就是不願麵對玉榮,不願正視玉榮的目光,也不願和玉榮說話。不知為什麼,這次看見玉榮,他有些心慌,完全不像上次那樣平靜。他好像有點不敢麵對她,他弄不清這是一種什麼心情。難道她真是他命中的克星?他擺脫不了她,又不願在她無窮無盡的懷疑中過一種似是而非的日子。玉榮這次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她穿黑色比穿紫色更有一種懾人的魅力,她以前老穿紫色的衣服,他就故意說黑色衣服的好處,現在她真的穿了黑色的衣服,他心裏還是不自在。洪青不知道自己是被這黑色挑起了情欲,還是他本身就對玉榮沒死心,他盡量躲著她,吃過晚飯,他要去羊圈,父親不讓他去。父親說羊是我的,以後不讓你放了。洪青嫌父親多事,又不好說明什麼。
父親上了山,母親出去串門,家裏就剩了洪青和玉榮。
倆人心裏都有些緊張,誰也不看誰,倆人都低著頭想心事,也不知想了些什麼,所有的心事都一塌糊塗,根本想不清楚什麼。洪青不停地抽煙,屋子裏煙霧騰騰的。玉榮嗓子癢癢的,想咳幾聲,可她壓抑著,就有些透不過氣來。洪青想,這女人怎麼回事?早先跳著要離婚,為離婚還不惜搭上四十萬。我現在不要錢給她自由,她又跑這山裏糾纏不休,她究竟想幹什麼?玉榮想這男人也太看重臉麵了,我一個女人這樣一次又一次地進山尋求和解,他卻是這樣冷冰冰的。
他就那麼看重臉麵?難道他對我真的一點感情也沒有了?
他鐵了心要離婚?可我的感覺卻不是這樣的,我明明覺得我們的感情不會就這樣完了的。難道是我的感覺錯了?洪青繼續想,她不想離婚了?這是為什麼?她真願意在這山裏待下去?她現在是八十萬的身價了,她有什麼理由待在這深山裏?我該怎麼辦?我能和她重歸於好嗎?不行,這是不能想的事。玉榮也繼續想,他在想什麼?這麼長時間了,他一直抽煙。抽煙能解決問題嗎?我這樣對他,他能沒有感覺?也許他是放不下男人的架子,也許他心裏還隱藏著什麼。我真是個笨女人嗎?我和他的感情真的會在這大山裏結束嗎?倆人不說話,心裏的想法依然埋在心裏,各自繃著僵硬的神經,時間就這樣悄悄地溜走了。母親回來時,倆人以不變的姿勢坐在原位,身子都有些僵硬了。母親狐疑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他倆在母親的目光下變換了一下坐姿,總算都喘了一口氣。
母親雖然老了,眼卻沒花,她心知肚明。她說,洪青,和你媳婦到東屋去睡,媽老了,想圖個清靜。洪青說,媽,我們都在這屋吧,陪陪你。母親說,玉榮這次不走了,陪我的日子多著呢。洪青說,媽,我在這屋睡慣了,去東屋恐怕睡不著。母親說,多睡幾次就睡著了,你幾十歲的人了,也不能老擠在媽的屋裏。玉榮緊張極了,她看出了洪青的心思,他是不想單獨麵對她,但他又不願明確地說出來。這種局麵是難堪的,也是尷尬的,更是無奈的。玉榮無法容忍這樣的局麵發展下去,她隻得說,洪青,你就到東屋去吧,我陪媽在這屋睡。洪青憋了一身汗,正不知如何逃脫母親布下的陣,見玉榮這樣說,就忙逃也似的去了東屋。剩下了玉榮,呆呆地定位在一個地方不動。婆婆歎口氣說,你倆不在一起住,我什麼時候抱上孫子?玉榮滿臉通紅,不知道說什麼。婆婆說,你還是去東屋吧,你們這樣繃著勁,啥時候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