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3)

母親喋喋不休地說下去,蔣小春不理母親,她在心裏怪空靈多嘴。沒有人能勸得了她,她主意已定,誰說也沒用。

這是一個家庭解體的最簡單的過程,也是大勢所趨。她不是一個沒有尊嚴的女人,過去她能容忍丈夫在外麵有女人,是因為那女人沒有出現在她麵前。現在這女人要出現了,她是不準備跟這樣的女人作戰的,她就放手了。她沒有明顯的失落感,她也沒錐心刺骨的痛苦,她不知道丈夫究竟有多少財產,她也不打算去弄清這一切。她隻是覺得,她的生活也許真的該有所變化,該是另外一種樣子。她不能在丟掉妻子身份的同時再把女人的尊嚴丟掉,什麼該丟掉,什麼不該丟掉,她心裏早就明白無誤。母親說了很多,蔣小春一句都沒聽進去。母親一直說,蔣小春不吭聲,終於等到母親說累了,蔣小春也鬆了口氣。

蔣小春的態度令劉金華措手不及,他以為一個婚姻的結束不可能會這樣的簡單,他以為也許要拖些日子,可是竟是這樣突然,這樣不可思議無聲無息地就結束了。蔣小春沒有露麵,她隻要佳音,還有他說的五十萬塊錢,別的什麼都沒說。劉金華明顯地有點失落,他給蔣小春五十萬是個保守數字,他以為她會討價還價,到時候他再多給她點,可是她競就這樣認了。她是認命了嗎?他想起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痛苦多於快樂的日子,她是那樣潔淨的一個女人,他當初就是迷上她這種潔淨的,後來也是被這種潔淨推了出去。他想忘記的是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不能忘記的是他還有女兒佳音。他怎麼能把這一切舍棄呢?他拖延著辦手續的日子,小姨子空靈老是催他,他就是下不了決心。

空靈說,劉先生,我姐沒有對不起你,她隻是有點心理障礙,可你倒好,背著她搞女人,還把那女人帶來羞辱她,也不知你當初對我姐要死要活的那種感情是真的還是假的?劉金華憤怒地叫道,住嘴,請你不要嘲笑我當初的感情,那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記憶了。空靈冷笑,美?美後來竟被醜陋和肮髒強奸了。我姐不就是不能陪著你尋歡作樂嗎?你給她一段時間啊,你讓她的心靈創傷有一個修複的過程啊,可你耐不住寂寞,你要找別的女人來滿足你做男人的欲望,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做,我姐的心理障礙就永遠好不了,她現在覺得全世界的男人都是髒的。她以前能對你產生感情,能和你生下佳音,說明她還是有希望的,可是你毀了她的希望,你那點低級的欲望毀的是一個女人對男性世界的全部希望,你懂不懂?金華抱著頭說,請你不要說了,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做嗎?假如時光可以倒流,我願意回到從前,可是,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劉金華窩在那個老板椅裏,久久地不動一下。遠遠看去,那不是一個人,那隻是一堆衣服。

空靈心裏也不好受,她明知道不是這個男人的錯,可她還是忍不住說了那樣尖銳的話,她刺傷了他,她不敢看那堆一動不動的“衣服”,她背對著他看窗外,窗外什麼都有,窗外什麼都沒有。過了好一會兒,空靈歎口氣,她說,你想好了沒?劉金華說,是我對不起你姐,她,她還好嗎?空靈說,她能好嗎?全世界的男人都成了髒的了,她還能好嗎?你說她能好到哪裏去?劉金華說,我能不能不離婚?空靈說,你不離婚,那個叫豔芳的女人怎麼辦?我姐主意已定,她不可能麵對這種醜陋的關係。劉金華望了空靈一眼,他從空靈眼中看到了他在女人麵前是個什麼東西,他覺得自己真的很無恥、很下流,他就這樣把一個他曾經對她付出真情,而她也對他付出真情的女人推到了絕境,他的形象在蔣小春眼裏就是全世界男人的形象,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劉金華不說話,也不動彈,他仍窩在那個老板椅裏,他一點兒也不想離開那把椅子。很久後,他才無奈地跟著空靈出去辦和蔣小春的離婚手續。蔣小春的手續是空靈代辦的,也許蔣小春已經覺得見他要髒了她的眼,她不願意再麵對他這樣一個男人了。他也沒勇氣去見蔣小春,他不知道他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她一麵。

空靈拿著證明劉金華和蔣小春已經自由的手續離去後,金華已經有點虛脫了。他在公司的那把老板椅上坐了一下午,看上去就不是一個活物。天黑了,他坐在黑暗中想蔣小春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卻給他帶不來一絲光明。他也想豔芳的那張厚嘴唇,那張嘴卻隻給他帶來肉欲的快感。

這種快感過後,在他心靈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黑洞。這種黑洞是欲望的深井,他沉進去卻浮不上來,他也掙紮過,他也想脫離這一個又一個的黑洞,卻是徒勞的。豔芳把他推了進去,蔣小春不願拉他一把,誰也救不了他。人生的痛苦永遠存在,是因為人永遠無法達到靈與肉統一的境界。也許有人會有這種幸運,但他劉金華卻看透了自己的一生,他是不可能有這種幸運了。

公司搬回來,形勢好轉,競爭不像在南方那樣激烈,劉金華有更多的時間來回憶往事。蔣小春的影子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他明白那隻是個影子,他隻能靠著回憶這個影子繼續生活、工作,再做一些無恥、下流的事。現在他不盼望做個成功的男人,而是盼望自己做個好男人,這種盼望非常地強烈,他知道自己早就失去了做好男人的資格。後來,他就越來越喜歡待在黑暗中,長久地待在黑暗中,蔣小春的影子就在這黑暗中出沒,他怕驚擾了這個影子,他就屏住呼吸一動不動。豔芳對他糾纏不休,他也對她糾纏不休,但他沒心思跟她結婚,婚姻對他已失去了意義。在這足以潛伏自己無恥和下流的黑暗裏,蔣小春的影子對他有著安撫和鎮靜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