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墨西哥]奧克塔維奧·帕斯(2 / 3)

金嗓子的光芒,

光芒,被斬首的光芒,

在碧綠的樹林裏歌唱。

有人對我們說:一條筆直的路,永遠不會引向冬天。現在,我的雙手直顫,語言掛在我的嘴邊。請給我一把小椅子和一點陽光吧。

從前,每個小時都從我呼吸的氣息裏產生,然後在我的匕首尖上舞動一瞬間,再從我的小鏡子的明亮的門裏消失。我是文身的中午,赤裸的黑夜,在黎明的草叢裏歌唱的玉石昆蟲,召集死者的泥畫眉。我在太陽瀑布裏洗浴,在我自己身上洗浴,淹沒在我自己的光芒裏。我是劃破黑夜的陰雲和打開陣雨之門的燧石。我在南方的天空開辟了火的花園、血的花園。花木的枝條依然觸摸著戀人們的額頭。在那裏,愛情是兩塊隕石在空間的相遇,而不是為得到一個火花飛迸的吻而進行摩擦的石頭那種固執的態度。

每個夜晚都是樹刺永遠穿不透的眼皮。白晝永遠也不能把自己計算完畢,它的碎片小得就像銅幣。對散落在塵土中的那許多玉石珠子我已感到厭倦,對這種殘缺不全的獨粒鑽石也已感到厭倦。蠍子的母親多麼幸運,它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吞噬。蜘蛛也幸運。蛇也幸運,它可以換皮。水是幸運的,它可以自己飲自己。這些形象何時才能把我吞掉呢?我幾時才能墜入那些淒涼的眼睛中呢?

我孤孤單單,垂頭喪氣,就像從時間的玉米棒子上掉下來的顆粒兒。把我種在被槍殺的人中間吧,我將在上尉的眼睛裏成長。把我帶走吧,把我放在陽光下曬吧,我這個被你的軀體耕過的軀體將變成一塊農田,在上麵種一粒將收獲一百粒。在年的那一邊等著我吧,你會遇到我像閃電一樣躺在秋天的旁邊。摸一摸我的草一樣的胸脯,吻一吻我那祭獻的石頭般的肚腹。旋風在我的肚臍上搖擺:我是舞蹈的固定中心。你燃燒吧,降落在我身上,我是醫治不安的骨骼的生石灰坑。死在我的嘴唇上吧,在我的眼睛裏出生。形象在我的軀體上產生:你喝那些水吧,記住你誕生時忘記的事情。我是不愈合的傷口,小小的太陽石:你要是摩擦我,世界就會燃燒。

把我的淚珠項鏈拿去吧,我將在時間那一邊等你。光芒在那裏建立了一個幸運的王朝:敵對的孿生兄弟的結盟,從手指縫裏流走的水和像驕傲的國王一樣冷似石頭的冰。你將在那裏把我的軀體切為兩半,從中讀到關於你的命運的文字。

(朱景冬譯)

大世界

你住在一片玻璃般的樹林裏。口唇細薄的海,早晨五點鍾的海,在你睡覺的門口閃爍。當你的眼睛碰到它時,它的鐵脊背就像鐵甲的墓地一樣閃光。大海在你的腳下堆起了劍、投槍、長矛、弩和短劍。在你周圍有閃閃發光的軟體動物,有長著活珠寶的植物。你的臥室裏有一個眼睛的魚缸。你睡在僅用一道閃光做的床上。在你的領域裏有交織在一起的目光。在你的門檻上隻有一個固定的目光。在通向你的每一條路上,都有一個沒有反麵的問題,一把斧頭,一個純潔的模糊不清的路標,一隻裝著火的杯子,另一個僅僅是個切口的問題,許多豪華的黏性物,一處由交織在一起的、不可避免的影射構成的密林。在你那掛滿蛛網的臥室裏,你口授著鹽的法令。你利用著光亮,熟練地掌握冰冷的武器。到秋天,你回到客廳裏。

(朱景冬譯)

空中樓閣

致布蘭卡和費爾南多·西斯洛

某些下午,路上總遇見一些異常的東西。蹭著它們,你的皮膚、眼睛和本能就會變化。於是我就冒險走那些很少有人走的小路。我右邊是一大堆一大堆穿不透的物質,我左邊是接連不斷的犬齒。我登山,就像攀登那種固定的思想:這種思想從童年時代就使我害怕,終有一天我們不得不麵對它。樓閣位於岩石的頂端,僅由一個閃電構成。它像一把斧子一樣苗條、樸素,它矗立在那裏閃閃發光。它向穀地傾斜,顯然試圖將它劈為兩半。這是隻有一個房間的樓閣,熔岩的不可辯駁的主意!有人在裏頭唱歌嗎?有人在裏頭相愛嗎?有人自刎嗎?風在我的額前頻頻呼嘯,雷電在我的鼓膜上建立了它的王位。在回家之前,我采了一朵在石縫裏生長的小花,那是一朵被閃電燒焦的小黑花。

(朱景冬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