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出為河床所切割的堅硬熔岩的地球,廣漠無垠的地球,空空洞洞,遠自草木生長前以來。
而他們所到達的河流,被探險家們稱為“哥倫比亞”,挾巨波奔騰而下,形成一種寒冷的液體的熔岩,灰得仿佛上麵既沒有天空,也沒有白雲。
這裏什麼也沒有,除了星球從被腐蝕的岩石揚起塵土的風。
走過一百裏之後,他們到達平原上的建築物,走了進去,一個火山似的沙漠的舊夢證實了;
因為這是一個博物館,保存著公主們的刺繡,一個加冕王子的搖籃,一位被遺忘朝代的皇帝國戚們的照片。
風喧鬧地拍打著銅門,鑲木地板在沙皇尼古拉和羅馬尼亞王後瑪麗婭的畫像下麵吱嘎著。
是什麼瘋人選擇這個地方來存放他所鍾愛的紀念品,紫丁香色的披肩和雙縐的衣服?
為了隨家人旅遊比亞裏茨的可愛少女因失去了肉感而有的永遠的辛酸。
為了撫摸和耳語在四散的浮石和雪花石的喋囁旁相形見絀的羞恥。
直到連悔恨都淡薄了,隻剩下一陣又聾又啞的抽象的疼痛麼?
他的名字叫做薩姆·希爾,他是個百萬富翁。在多風的高地,哥倫比亞河從“岩山”奔流而下,在鮮新世以來的火山岩層中為自己衝出了峽穀,不久人們又在華盛頓州中部和俄勒岡州中部劃出了一道邊界——他1914年就在這裏建造一座大廈,準備作為博物館,紀念他的朋友,羅馬尼亞的瑪麗婭。一位寶座上的美人,愛丁堡與薩克斯一科堡一戈塔公爵和俄羅斯大公主的長女,從而是國王喬治和沙皇尼古拉二世的表妹,1893年她年方18,嫁給了羅馬尼亞加冕王子費迪南德·霍恩佐倫一齊格馬林根。傳聞她有une cuisse légère,即一隻細腿。不論真相如何,薩姆·希爾把他的建築物命名為“馬麗希爾”,把他的名字和她的名字連在一起;博物館於1926年落成,皇室客人踴躍參加了開幕式。少數遊蕩到那兒的旅客可以看見她穿著羅馬尼亞民族服裝;還可以驚歎於她的雕成的寶座,她的紡輪,和她的織機。她的梳妝用品保存在展覽盒裏,牆上掛著她的親戚們的畫像,主要是沙皇一家人。
(綠原譯)
關於獨立歲月的篇頁(選三章)
(第三十五頁)
比起深入到那個由他父親製服領子上曲折的銀包條紋所標誌的區域,到達傾向太平洋的哥倫比亞河,或者在流到北極湖的阿大巴斯卡河旁支一個篷帳,要容易得多。這是一千九百二十年的春天,他們住在堤岸街,就在聖雅各教堂旁邊,誰會想得到一個人能夠在自己內心如此生動地保存著花香、長椅和晚禱呢?他們坐在一輛四輪馬車上,一個士兵在駕駛座上,沿著維利亞河駛向安托科爾,出了城,遠處有工兵駐紮在河岸。一切都是綠色,炮台也塗成那種第一次看見的特殊的橄欖綠,窗外是一輛裝甲車,也是綠色,這時父親唱道:
洛瓦河的岸邊,
有我的出身和搖籃。
兩種貨物從那個國家流來:
美麗的絲帶和槍杆。
那支歌唱的什麼?是唱從法國運來的武器?是唱一輛裝甲車?他們還這樣唱:
在遠遠的河旁,他陣亡了,
一朵白玫瑰在他的墳頭。
也是在堤岸街,不過是在另一端,靠近港口,布爾夏特太太站在鋼琴的(他記得)左邊,引吭高唱另一個士兵的歌,很難懂:
小酒店的回聲回到了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