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時候聽說的鬼怪故事,在他的許多小說中都有反映。這些神秘的故事激起了他豐富的聯想,加強了他對神秘氣氛的感知。在莫言的短篇小說中,《夜漁》《金鯉》《夜漁》《鐵孩》《翱翔》《馬語》《拇指銬》《白楊林裏的戰鬥》《嗅味族》《月光斬》《掛像》這十一篇小說有著濃重的玄幻色彩,莫言從故事的聆聽者,轉換為故事的講述者。一些神魔鬼怪的事,積澱在他的知識經驗係統中,變成了他運用自如的語言素材,也成為比喻喻體選擇的對象。
莫言的神魔鬼怪類喻體,不算事件類中的,就有43個。他的這一類喻體有魔獸、鯉魚精、獨角獸、惡魔、鳳凰、怪物、鬼、精靈、龍、魔鬼、神仙、巨人、外星人、仙女、小妖、妖精、幽靈等等。
(二)上下文語境
語境同話語實體的交叉可以形成通常所說的“上下文語境”,因為話語的這種上下文(前言後語),是互相聯係、能影響結構和意義的,與其他語用環境的功能相當。[ 王建華,周明強,盛愛萍:《現代漢語語境研究》,浙江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3期,第56頁。]修辭,就是運用恰當的表達手段,為適應特定的情境,以提高語言表達效果的規律。[ 胡裕樹:《現代漢語》增訂本,上海教育出版社1981年版,第42頁。]比喻作為一種修辭手段,必定會受到上下文語境的影響。作者選擇喻體時,往往要根據文章的上下文語境,就近取材,選擇最適合的事物,使前後內容相互照應,邏輯嚴密,強化主題。
例如:
(146)你就是要從這些瞬息萬變的線點裏,捕捉那些心懷惡念的“鯊魚”。
(《春夜雨霏霏》)
(147)老壯麵子上應付著,心裏卻在暗暗地罵:瞧你那個鯉魚精樣子,浪說浪笑,不是好貨!
(《放鴨》)
(148)飛馳的卡車把一輛輛手推車、馬車、毛驢車和突突突噴著黑煙的拖拉機甩在後麵。我感到,往昔平淡困頓的生活就像這些落伍的車輛一樣被甩在身後了。
(《黑沙灘》)
例(146)喻體“鯊魚”對應的本體是敵方。在這裏,選擇海洋生物“鯊魚”而不是陸地生物作喻體,是由上下文決定的。海洋中出現的敵人,比喻為老虎獅子就不合適了。(147)將姑娘比喻為“鯉魚精”,而不是狐狸精或什麼別的妖精,是因為故事發生的場所是魚蝦蕃多的青草湖,老漢和姑娘都在湖上活動,比喻為鯉魚精就更加合情合理了。(148)將“往昔平淡困頓的生活”比喻為“這些落伍的車輛”,正是承接前一句而來。
上一章中,我們分析過這樣幾個例子:
(149)他趴下,用手扒開腐葉,在水聲最響的地方腐葉層層,像餅一樣,水初盈出來時有些混濁,他稍等一下,水清了,低頭便喝,清涼的泉水透徹胸腹,到後來才嚐到了腐味。
(《人與獸》)
(150)大地升騰著縷縷白氣,日頭很大,不圓,像醃鴨蛋的黃兒般紅潤,似乎在淌鴨蛋油兒。
(《麻風的兒子》)
(151)太陽像根油條一樣橫躺在地平線上,顏色也如油條的焦黃。
(《老槍》)
這三個食物類喻體正是緊密聯係上下文而選擇的,恰當地描寫了當事人饑餓的狀態。
二、主觀因素對喻體選擇的影響
(一)作者的情感
對於要比喻的事物,是愛是憎,是欣賞還是厭惡,會對喻體的選擇產生直接的影響。對於喜愛或欣賞的事物,我們往往選擇美麗的、讓人愉悅的喻體。有一些喻體,本身就有著美麗、耀眼、引人向往的特性,比如“花”,它總是與美好的情感聯係在一起的。星星,無論是個體的星星還是群體的星河,都是閃耀美麗的。太陽,給人的感覺總是溫暖的。母親,溫柔與愛的代表。這些代表了美好情感的事物,往往用來比喻作者喜愛的、欣賞的事物。例如:
(152)這個小媳婦真好看,活著像花,死去更像花。
(《枯河》)
(153)十幾年前,她婷婷如一枝花,雙目皎皎如星。
(《白狗秋千架》)
(154)她雙眼瞪得杏子圓,臉紅成了一朵粉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