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莫言小說語言中的句式修辭(1)(2 / 3)

(6)姑姑咬著牙根說:什麼這活兒你幹了一半?……你這個老妖婆子,你以為女人的陰道像老母雞的屁股一樣,用力一擠,雞蛋就會蹦出來?……你還想去告我?

(《蛙》)

(7)王超一屁股坐在被子上,毛猴著臉,自言自語地念叨著:“我怎麼這麼倒黴?別人碰不上的事為什麼偏被我碰上了?我招誰惹誰了?”

(《豐乳肥臀》)

有時候表示諷刺、揶揄。

(8)村子裏那些壞人看到黃彪發了狗財心懷嫉妒,便惡語攻擊:黃彪黃彪,你把老牛當娘養,好像是個大孝子,其實你是個虛偽的家夥,如果老牛是你的娘,你就不應該擠你娘的奶水喂小狗,你用你娘的奶水喂小狗,你娘豈不是變成狗娘了嗎?而如果你娘是狗娘,你不就成了狗娘養的了嗎?而如果你是個狗娘養的你不也成了一條狗了嗎?

(《四十一炮》)

(9)別裝了,我說,誰不知袁半仙是大能人?

(《蛙》)

反問句表達的意義非常豐富,除了以上這些表達消極意義的,也有表示中性的建議或催促,甚至是積極的客氣、鼓勵和誇讚。例如:

(10)姑姑說:小跑,長大了跑遠點,還愁沒表戴?

(《蛙》)

(11)還有什麼能比生出優秀的孩子更令爸爸自豪的嗎?沒有啦。

(《十三步》)

人物的語言特色,能夠反映出人物的性格特點。莫言筆下,有一些人物的語言中經常出現反問句。反問句常常是用來否定對方肯定自己獲得話語權和話語地位的表達方式。

獲得了矛盾文學獎的《蛙》中,故事的主人翁“姑姑”是一位豪爽開朗、愛憎分明、行事狠辣幹練有雷霆之勢的的事業型女性,她的語言便常常用反問句來表示辯駁、怨責和諷刺。

如:

(12)姑姑瞪我一眼,說,連古典文學名著上都有,你還懷疑什麼?!

(13)我(姑姑)就說:奶奶,娘,別哭了,哭管什麼用?哭能哭出翅膀來嗎?哭能哭倒萬裏長城嗎?

(14)你們說說,這些當官的,按說也都是有點文化的人,怎麼這樣蠢呢?胎兒的性別,怎麼能轉換呢?我如果有這神通,早就得了諾貝爾醫學獎了是不是?

(15)老姑奶奶什麼陣勢沒見過?老姑奶奶少年時連日本鬼子都不怕,七十多歲了反倒怕你個小雜種不成?

“姑姑”的反問句,氣勢洶洶,激情澎湃,常常讓人無可辯駁。莫言正是利用了反問句式的這一特點,樹立了姑姑說服力強、工作責任心極強、“可以指揮千軍萬馬”的女強人形象。可見,如果將這些反問句換成直陳句,“姑姑”的氣勢就弱多了,直陳句遠遠沒有反問句更能體現“姑姑”這類人物的性格特點。

再如,《豐乳肥臀》中的上官呂氏,是一位專橫凶悍的女性,她在全書中共說過110句話,有三十六句是疑問句,其中又有二十七句是反問句,可見反問句所占的比重比較大的。反問句的頻繁使用對塑造上官呂氏的強勢形象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例如:

(16) “誰告訴你日本人要來?”上官呂氏惡狠狠地質問兒子。

(17) “跑,跑到哪裏去?!”上官呂氏不滿地說,“福生堂家當然要跑,我們跑什麼?上官家打鐵種地為生,一不欠皇糧,二不欠國稅,誰當官,咱都為民。日本人不也是人嗎?日本人占了東北鄉,還不是要依靠咱老百姓給他們種地交租子?他爹,你是一家之主,我說得對不對?”

(18)上官呂氏怒道:“我問你哪,齜牙咧嘴幹什麼?軲轆軋不出個屁來!”

(19)她幾乎是哭著說:“樊三啊,難道你能見死不救?……”

(20)上官呂氏憤怒地看著兒子,道:“正八經的話你一句也聽不到,歪門邪道的話你一句也落不下。虧你還是個男人,是一大群孩子的爹,你脖子上挑著的是顆葫蘆還是個腦袋?你們也不想想,日本人不是爹生娘養的?他們跟咱這些老百姓無仇無怨,能怎麼樣咱?跑得再快能跑過槍子兒?藏,藏到哪天是個頭?”

莫言的小說中有大量的獨白性語言和演講式語言。他曾多次在公開演講中提到,自己幼時是一個特別愛說話的孩子,還常常複述說書人的故事並且在故事中添油加醋,顯露出“極強的說話能力和極大的說話欲望”。這促成和培養了他在敘述過程當中適時穿插議論表達觀點的特點。用反問句來發表議論能夠更鮮明地體現說話人的立場,表達強烈的感情。莫言在敘述故事的過程中,常常借用第一人稱的“我”,用反問句來發表議論。這些反問句,從文章本身來講,能夠體現人物“我”的性格特點,從作者的角度來講,能夠反映作者對人物性格特征、心理特征和語言特征的正確把握。

在作品《蛙》中前四個部分,作者是以第一人稱的角度來敘述的。第一部分中“我”還處在孩提時代,他的童言童語中便多次出現反問句。如:

(21)我們都是七八歲孩子,怎麼還可能吃奶?即便我們還吃奶,但我們的母親,都餓得半死,乳房緊貼在肋骨上,哪裏有奶可吃?

(22)森林是綠色的,怎麼可能變成黑色的煤炭?

(23)我知道陳鼻這樣說是出於對我的嫉妒,他生在我們村長在我們村,連條蘇聯狗都沒見著,如何知道蘇聯飛行員比中國飛行員技術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