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叫那人相信,江暮天特意以“師父字跡好”,拿去給琴童作帖為由,騙任風歌寫過幾張詩句,寫的是,閑庭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還寫了,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用雪白的玉版紙,寫得工工整整,折在裝糕點的木盒子裏,還在那粉白的豆沙糕旁,放了一枝三朵,小小的臘梅。
任風歌聽著,聽得一股涼意從頭頂直沉到心裏:“你真是瘋魔了。”丟下這一句,他匆匆地係上披風,離開了山棲堂。
冬夜的王城宵禁甚早,一直要到正月十五才會開放三個月給人做夜市的生意。這幾年來年景也是不佳,一些店鋪到了冬天也會選擇歇業,以待來年。
任風歌一路躲閃巡夜的官差,走得出了一身汗,尋到那座蒔花居名下的無名酒樓。敲了好一陣門,似乎沒有人在的樣子。
蒔花居的正館不在這裏,這一街三座連著的樓不過是拓出來以供待客的地方,任風歌素來不注意這種場所,連真正的蒔花居在哪條街上都不記得了。自那人來到身邊就是在外奔波,竟從沒問過他於王城的居停之地。
恨不得沒有說告別,恨不得素來手眼通天,隨口一句話就將這王城翻過來找上一遍,把那人從黑暗中拉到自己跟前。
這種時候,不免懊惱起自己閉門不問世事來,正如“書到用時方恨少”是一樣的。
茫然失措間,酒樓內傳來極輕盈的腳步聲。門向內打開,一個陌生女子的臉露出來:“大半夜的,這是誰呢,也不讓人消停一會兒?”
看這打扮是侍女模樣,到底不是貴客,口氣也輕慢了許多。任風歌道:“我想找一位朋友,前幾日他帶我來過這裏。”
那侍女拿眼瞥著他:“咱們這兒可沒有什麼朋友,擾人清夢,把你送交官府可好?”說著,卻向內讓開些,讓他進來。
冬夜宵禁,但蒔花居是沒有那麼早關門的,任風歌被侍女領著往裏走,這回沒有那麼多曲折的路,過了前庭,拐個彎到了一處客房似的地方,一進二間,剛起了炭盆,裏麵的空氣都是冰冷的。
那侍女道:“請在這裏等等吧。”
任風歌道:“姑娘你可知道我是要找誰?”
那侍女道:“這麼晚了,還能挑誰?模樣好的都有主了,將就些吧。瞧你也不是常來的,切口倒說得挺好。”
任風歌心裏吐了口血,道:“姑娘你誤會了,我並不是來……”想了想,將幽蘭過去用的假名說了,那侍女思索了一下,言道並無此人。
記錯了,或者那人已經不在,未可知曉,說著,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這裏的確是蒔花居,但若說幽蘭不是這樓子裏的人,也是對的。王爺早替他贖了身,過去不過是在此作為暗線,被趕出去後徹底除名也是正常,然則前幾天來的時候,不過是熟客似的身份。
“那麼可有一位叫做幽蘭的公子在此?”
“啊……”那侍女搖頭晃腦了一下,“你找蘭公子?那你可找錯地方了,他晚上從來不在這兒過夜。”
走出酒樓的門,冷風一吹身上貼了冰似的涼,別無可尋處,任風歌想著,該回去問問江暮天,向東城的方向剛走了幾步,就瞧見長街盡頭一隊巡邏的官兵。
將近年關的巡邏是尤其嚴格的,倘若半夜被逮住又是一場麻煩。他正要找個地方避一避,背後酒樓的門又打開了。有個人跨出半步,瞥他一眼,隨後自旋身避了進去,絳紅色的披風衣擺在身後嫋娜地飄動了一下。